第5章

“祁大人是个瘦弱文人,平日里体弱多病,这二十廷杖打下去,不知道人能不能撑得住。”梁君宗继续说道。

屋中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邹清许看着梁君宗越说越上头,平时温润如玉的男子此时眉头紧皱,拳头紧攥:“谢党这些年残害了多少忠良,他们围在谢止松身旁,为非作歹,作恶多端,天理不容。”

邹清许端正坐姿,在这种硬质木椅上他坐不习惯,他下意识翘起了二郎腿,在梁文正转身之前及时察觉收了回去,想到沈时钊的两幅面孔,他不由在心里叹一口气。

可惜了。

梁文正心事重重,他是当之无愧的贤人君子,汲汲求治,少有私心,还会提拔自己不喜欢的人,只要是人才,他不论身份背景,不论党派站队,都给人以机会,邹清许看这个小老头闷闷不乐,想了想说:“既然现在事情无法逆转,我有一计,可以尽量减少对祁大人的伤害。”

梁文正看着他,问:“你有何计?”

邹清许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事已至此,我们得变换思路,力争把伤害减到最小。我建议€€€€买通负责廷杖的人,让他们轻点打,无论如何留祁大人一条小命。”

梁文正:“......”

梁君宗:“......”

邹清许说完后,厅堂里鸦雀无声,梁文正和梁君宗面面相觑,邹清许从他们的神色和眼神中知道自己出了一条馊主意。

邹清许扶了扶额,他也想纵横捭阖,高光输出,但别说权谋韬略了,他现在只能想到这种馊主意。

屋里的沉默震耳欲聋,梁文正没想到自己的爱徒出这么一招,一下子郁闷了。

半晌后,反而是梁君宗说:“我觉得可以试试,毕竟现在我们束手无策,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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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祁易欺君犯上之罪被认定不可更改,荣庆帝下令责罚二十大板,择日行刑。

二十大板打完之后,祁易命格够硬,带着一条小命回家休养。

谢府,谢止松正享用早膳,他难得在家里悠闲地吃一次饭,桌上杯盘错致,酒器用玉,杯子用金,菜肴和鲜汤水陆毕陈,还摆着三盘果品,这些都是他先前每天早上吃不到的东西。

很难想象,堂堂内阁首辅、礼部尚书竟然不经常在家里用膳,他也天天吃不到这些山珍海味。

谢止松经常在宫中留宿,以防荣庆帝不时召见,他明明已经高龄,却几乎是整个大徐最卷的官员,经常加班到深夜,他有时不回家,直接住在文渊阁,但凡在宫里,每天早上的吃食都很简单,一般是红薯、馒头、小菜和杂粮粥,简单的像寻常人家的伙食。

大概因为近日陆党的张建诚和清流中的祁易接连下马,让他感到心情舒畅,谢止松满面红光,张罗着让沈时钊一起用膳。

沈时钊吃过早饭,没有上桌,在一旁坐下喝茶。

谢止松头发灰白,他浓眉大眼,五官周正,长了一张正人君子的脸,不缓不慢地盛汤,又不缓不慢地对沈时钊说:“这样的饭,我一年也吃不了几顿。”

沈时钊:“义父如果想吃,可以每天派厨子做。”

谢止松笑:“我在宫里天天吃红薯和小菜,常常晚上亥时还不敢上床入睡,而是在几案前看书办公,这些辛苦一般人难以想象。”

沈时钊眼里泛起细微的波澜:“义父其实不用这么辛苦。”

谢止松细嚼慢咽,他眼里冒出两簇精光,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皇上派人监视着我们这些大臣呢,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你的忠心和勤勉,得让人看到。”

“多谢义父指点,时钊一定铭记在心。”沈时钊听闻,握紧手里的杯子,他微微低头,、正出神间,谢止松端起补汤尝了一口:“我听说祁易捡回来一条小命?”

“是,不过这次他元气大伤,估计要养一阵子,人摔过跟头自然会安分许多。”

谢止松吃了七八分饱,轻轻往椅背上一靠:“他命硬,这次便宜他了,我之前便和你说过,抓住一个祁易要好好收拾,得让他们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不然以后弹劾我们的奏折拦都拦不住。”

他喝完汤后,又不放心似地问:“按理来说这二十大板足以要祁易半条命,他怎么会只受了轻伤?你仔细查查。”

沈时钊忽然想到家里的小厮为他收集来的消息,有人买通了负责廷杖的人,手下留了情。出面的人是梁君宗,而出这个主意的人,应该另有其人。沈时钊心里有一个模糊的猜测,梁君宗和梁文正为人做事光明磊落,不屑于搞这些小把戏。这招谢党倒是用过,曾经有一位言官总和谢止松对着干,没事还总弹劾他,谢止松被惹毛了,逮住机会收拾这个人时,让廷杖的人下手重一些,此人当场没了半条小命,成了残废。

天光逐渐越来越亮,沈时钊把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后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