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清许不禁想起了沈时钊方才说的话,瞬间全明白了,什么恢复旧制,什么小火慢炖,他喃喃道:“贺朝,还是你说的话更像人话。”
被夸的贺朝皱眉盯着他,关心地嘱托:“还有一点,泰王羽翼未满,你现在巴结他为时尚早,容易落人口舌,而且天下将来到底是谁的天下,此时根本说不准,你怎么会和泰王扯上关系?”
邹清许冤枉,他怎么敢巴结泰王,“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泰王,我以为他是个寻常公子哥,于是多和他说了几句,没想到这家伙披着马甲。”
怪他,曾经是时政主播,养成了职业病,看见人就想输出。
贺朝松一口气,往椅子上一靠:“我说么,你根本不可能站队。”
“我当然不站队,官海的水太深,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不和任何人打交道。”邹清许喝了一口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今天我发现沈时钊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坏,他还请我吃了一顿饭。”
贺朝眼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你应该还不知道沈时钊最近干的好事吧?”
“沈时钊怎么了?”
邹清许最近被自己的事儿折磨的头大,的确不曾听说朝堂上别的事。
贺朝:“他弹劾了御史祁易,祁易是清流,只因祁易说了一句谢止松的坏话,这对狗父子便设局诬陷,谢党火力全开,揭发祁易写的文章里隐喻皇上不作为。”
邹清许难以置信:“真的吗?”
贺朝转过身:“当然是真的,梁大人最近为此奔波劳走,正和梁君宗想方设法营救呢,急得都上火了。”
邹清许看一眼窗外寂寥的小院:“怪不得最近眼睛和耳朵都清净,梁君宗安分不少。奇怪,他们怎么不找我商量着帮忙?”
贺朝瞥他:“你自身难保,先管好自己的一条小命就行。”
第6章 廷杖
邹清许从贺朝处听说恩师梁文正近日夜不能寐,辗转难眠,心里犹豫半天之后,登门拜访。
梁文正作为当朝清流之首,品格出了名的高尚,他忠厚淳直,与世无争,从不拉帮结派,也不阿谀奉承,导致现在需要求人的时候屡屡受挫。
但梁文正似乎也不想靠别人,他不断为祁易上书求情,可惜上书的奏折如同石沉大海,荣庆帝已阅不回已经给足了他面子,毕竟其他人上书,荣庆帝直接发一通怒火。
朝中的贤臣知道祁易为人光明磊落,刚正清直,一向敢谏敢言,他若真对天子不满,势必直言不讳,犯不着隐喻阴阳怪气。祁易被谢党乱扣帽子以来,很多人纷纷为他奔走鸣不平,荣庆帝看到为祁易求情的奏折多如牛毛,本来不想大惩,只想小罚,一怒之下,直接下令廷杖二十,并降职了其中一位为祁易求情的官员,以敲打其他人。
这下众人知道了天子发怒的威力,消停了。
邹清许到了梁府,梁文正的家宅看着并不豪华,但也不寒酸,比他家强不少,邹清许提着路边买的一篮果子进门后,一眼望到梁文正和梁君宗满面愁容,父子俩在厅堂里排排坐,像两只唉声叹气的小猫咪。
梁君宗看到邹清许后,皱巴巴的一张脸上有了点生气,他原本明媚白皙的脸像枯萎的白梅,邹清许到来后,才开始泛红。
邹清许挑了离梁文正近、离梁君宗远的位置坐下。
他目前行事的第一准则:不能给梁君宗任何幻想。
坐稳后邹清许试探性问:“老师,祁易的案子近来如何?”
梁文正脸上布满皱纹,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他偏瘦,个头不高,白发白眉,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里有温良而精明的光,他婚育晚,而立之年才生下梁君宗,现在虽然老了,但腰背依旧笔直,哪怕没有沈时钊挺得直,傲然挺立的风骨也伟岸巍峨。
邹清许心里一个激灵,他怎么会忽然想到沈时钊这个狗人?真晦气。
梁文正的声音仿佛从破旧的木箱里传出来:“我向皇上求情,杳无音信,其他上书的官员看到有人被牵连后,不再敢言,看来皇上这次铁了心想要处置祁易。”
邹清许偏过身子:“老师,祁易做了什么,皇上怎会如此心寒?”
梁文正欲言又止,梁君宗接道:“你还记得前段日子张建诚下马的事吗?”
邹清许回头:“我知道,张建诚不是好官,他儿子张浩然日后更是祸患,但祁大人和他们不一样。”
梁君宗:“可他们在皇上给生母要名号时都唱了反调,虽说皇上最后达成了目的,此事尘埃落定,但这件事也让他对一众朝臣极为不满,皇上现在想要立威,我们更难保祁易了。”
邹清许终于明白祁易是怎么作死的了。荣庆帝心眼小,但荣庆帝也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他尊为天子,却有想做而做不了的事,荣庆帝孝顺,当今太后并非他的生母,他想为生母求个名号却阻碍重重,一时心里郁闷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