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亚瑟神父告别的八个小时后,在蒙蒙亮的黎明时刻,躺在茅草屋顶睡觉的我突然睁开眼睛。强大的压迫正在袭来,一道纯白的刺眼的光明突然降临我的身边,瞬息之间我就明白,亚瑟神父果然不负虔诚信徒之名,还是找到了更强大的圣职者,于是此地有恶魔的消息立刻传达到其他人身边。
我一不注视他,他就乱来。男人啊。
赶来的圣职者甚至没有露面,只有烦死人的纯白光在我周围亮来亮去,所以我狼狈地在圣光躲来躲去,身体被烧焦了一大片。好歹活了这麽久,我还算有点儿实。现在这份实力足以支撑我使用传送的法术,离开强光的攻击。
我挥舞手臂,施展法术,拖着受伤的身躯降临在我的目的地——亚瑟神父的身边。
他不强,一定只能藏身于战场的边缘。
亚瑟神父不爱我,事实上,他憎恶我,因为我可是个罪恶的魅魔。现在,隐秘的树林里,他看到我出现在他面前,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怎麽啦?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美人被打得半死的样子吗?
我靠近他,亚瑟神父稳稳捏着自己的十字架,却一言不发。我靠近他,他缓缓在我面前闭上眼睛,竟然不準备逃跑。我能解读他的想法,他好像打算就在这里死去,为什麽?因为出卖一个魅魔吗?
伸出手,捏住亚瑟神父的手臂。接着我左手擡起他的胳膊,右手握住他的手。他一定非常讶异,因此还睁开了眼睛:“你……”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白我要做什麽。
我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便用尽全力抓住他握着十字架的手刺向我的胸膛。一切都非常顺利,灼热感立刻在胸前炸开,我的胸腔像枯萎的花一样灰飞烟灭。
亚瑟神父惊呆了!他右手握着的十字架插在我的胸前,左手则本能地搂住我倒下的身躯。被神圣力量刺中的我如同被扔进火坑,不停地燃烧、湮灭、化为灰烬!他惊恐的、睁大的双眼难以置信地注视过来,比燃烧的火更让人灼痛。
“你在干什麽!你——”
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呼喊声截断于风中。
我看看自己正在化成灰的身体,对他笑了——这是属于最后时刻的哀伤笑容。
“不对、不对,你……”
亚瑟神父不会爱我,但他会不解、讶异、震惊、愧疚、难过,以及更多更多、複杂的、我说不上来的独特感受!于是,无穷的、无尽的、混乱的感情立即涌入我的身体——
我是说,藏在地狱里的我真正的身体里。
被亚瑟神父抱在怀里的那个“我”只是用地狱泥巴捏出来的替身,哪个狡猾的恶魔会随意显露真身?
可惜,可怜的神父不知道,他已经被我写进剧本里啦!亚瑟神父的余生都会困在今天这个画面中,他会到死也想不通我为何要以他的手杀死自己,他会永远读不懂我最后那凄凉的微笑。他一定认为我爱上他了,他一定认为对我们魅魔来说,爱就是死,死就是爱。他还会因为“杀死”了我而得到褒奖,说不定还能高升呢,于是每当他想解释真相时、每当他走在白神的国度时、每当他呼吸时,都不得不想到我!
我将啜饮他的喜怒哀乐直到他衰竭死去。那时,他说不定会以为自己是因思念我而死呢!
圣光降临在我们的身后,通透,纯粹,炽热发亮。
十字架灼烧着我的替身,亚瑟神父紧紧搂着我的手染上一片片灰烬,仓皇无助的瞳孔里倒映出飘舞的火星。我即将破碎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给这个故事画上圆满的句号:
“记得亲吻我的头颅。”
35 乌鸦
那一天,凯特悄悄地对克里斯蒂娜说:姐姐,我能听见乌鸦说话。
那一天,是庄园主儿子的生日。老爷宠爱自己唯一的孩子,当然要为他筹备一个完美生日宴会。所以他们这些雇工必须得加班加点地干活。庄园里的这十来个小帮工,从生日前一天开始就在拼命地削土豆、剥豌豆、切洋葱——他们年龄太小了,还做不来正规佣人的活,只能在后厨帮这些小忙,于是其他佣人都称呼他们为“土豆削皮机”。为此凯特还狠狠咬过起绰号的人几口。
克里斯蒂娜是小帮工里年龄最大的,足有十五岁。她和善又亲切,嗓音温柔,还会讲许多故事,于是其他孩子都喜欢她。这也是凯特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克里斯蒂娜的原因。
生日宴会在当日清晨召开,土豆、豌豆、洋葱以及说不上名字的各种食材全部进了厨房的锅里,加上佐料后飘出诱人的香气。为了防止这些小屁孩偷吃,厨娘会把早早他们赶走,让他们在庄园角落的木板寝室间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