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悄悄在胸口点了几下,画出一个召唤圣洁力量的符号——
我一擡手就把他掀翻在地,英俊的神父头朝下栽进土里。“别搞小动作,”我打了个哈欠说,“你讲得不错,明天见啦。”
我飞走时,亚瑟神父才慢慢爬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他那里听完了白神阿勒创世的故事(全是溢美之词,除了翻来覆去地念叨祂的化为世界的伟大白衣,没什麽实质内容),终于听到白神行走于大地上的圣徒们的故事。在此期间,亚瑟神父发现我真的没有再伤害当地的居民,于是稍微安分了那麽一点。
发现伤害不了我,还没法请救兵,亚瑟神父对我的攻击转移到了精神层面上。在小树林里,亚瑟神父庄严肃穆,竭尽所能地讲述有关恶魔罪恶的章节。在他们的故事里,我们无恶不作伤天害理最后被善良且强大的圣徒拿下,受到严酷的惩戒。当然,我没想过反驳他,因为我们的确无恶不作伤天害理,尽管目前还没有被拿下。
“你到底想做什麽?”亚瑟神父有时会停下来,迷惑又厌恶地问我。
我想做什麽?
我喜欢“爱”,喜欢“恨”,喜欢“悲伤”“痛苦”“悔恨”“愤怒”“餍足”“迷茫”“欢愉”……我以此为生。在地狱诞生之初,我弱小得随时能被地狱烈焰烧死。地狱居民可没有团结精神,谁来教导我该怎麽吃饱,怎麽生存,怎麽强大?我吃了很多腐烂尸体的肉、像地狱犬一样撕扯岩石里的蠕虫、偷袭其他弱小的地狱生物,直到我遇见第一个活着的生灵,才明白魅魔该如何生存:我需要活着的感情!于是我靠近他们,模仿他们,最终榨取他们的情感。
我的同类们热衷于和人类寻乐,在短短的时间里吸足激昂的情绪。而我更喜爱编造一个个曲折的故事。我会假扮人类或者其他智慧生灵,进入他们的世界,和他或者她展开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们会坠入爱河,经历大大小小可歌可泣的波折与苦难;最终我会为自己的剧本画下句号,让自己扮演的角色因为种种原因与“爱人”永别。那时“爱人们”的痛苦,“爱人们”的悲伤,“爱人们”的愤恨,让我浑身战栗,欲罢不能!为了这样的方式能够继续下去,我需要更多美妙的爱情故事。我要撕心裂肺,我要生离死别,我要悔不当初,我要遗憾与错过。
亚瑟神父自然对此毫不知情,所以他还一本正经地给我讲圣徒们的事迹呢。某一天他讲述:很久很久以前,远在纷乱时代,一个美豔又邪恶的魅魔间接杀死了神的圣徒——她为爱慕自己的当权者跳舞,当权者大悦,答应许诺她一个要求。魅魔指着当权者座下的圣徒说:
“我要他的头颅。”
于是圣徒被砍掉了头颅,它咕噜咕噜地滚到邪恶的魅魔脚边,她拾起来圣徒的头脑,烙上一个邪恶的吻。这是多麽罪孽深——
我眼睛发亮:“哦,我认识那个魅魔!”
亚瑟神父第一次对我说的话有了剧烈反应:“什麽?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我认识她,她是个傻子,”我笑,“她爱着你们的那位圣徒。可圣徒不爱她。”
亚瑟神父张开了嘴,他又想说“一派胡言”了。可震撼让他没能说出话,只能干巴巴地讲一句:“今天就到这里。”像个学堂里的老师一样。于是我挥手向他道别。亚瑟神父啊,他一定没有经历恋爱,不知道“爱”这个东西竟然会这麽可怕。
我的同类有些甚至热衷于和圣职者谈恋爱。嗯……尽管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恋爱,而是为了让他们堕落。
“神父和修女真的很棒,”他们会舔着嘴巴狡黠地说,“他们正经、纯洁、体贴,更重要的是堕落之时会献出更多情感和灵魂。不过呢,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太烫了!”
所以我才不和神父睡觉呢,我不想被烫死。
亚瑟神父不知道我在听他布道时心里会想这些东西,要是知道了肯定怎麽样都要和我同归于尽。每天傍晚我都来听他的教义和故事,请假反而让他紧张——神父生怕我去做什麽坏事!一个月,两个月,“布道会”每天进行……终于我问他:
“你们的圣典怎麽这麽长?你是不是从哪里随便找了些故事来糊弄我?”
正直的神父小小的手脚第一次被拆穿,因而羞愤至极。我被他逗笑,接着说:“行了,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来,也不会招惹你的羔羊。再见啦神父!”
我当即就化为一阵黑烟消散,亚瑟神父错愕地呆愣在原地。
亚瑟神父不爱我,不会因为我当了他这麽久的听衆而接纳我。现在我们就此别过,他应该会感到轻松。我有了许许多多新鲜的故事,其中的一部分会被我改编成浪漫的剧本,安排在某些人头上,成为我继续成长的养分。愿白神保佑亚瑟神父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真相,不然他一定会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