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别这么说呀。栽赃陷害,传出去多不好听,岂不笑话我郡主府专爱刁难下人?”方思宁道。

你喊个大男人做四菜一汤就不算刁难?

元祎扶额一叹,懒得说她。

方思宁却完全没意识,只道:“姑姑放心,待会儿不管他端上什么来,我只管说难吃。坐实他们暗卫没用处,可不就名正言顺打发回去了,对吧?”

元祎无可奈何,“行吧行吧,我反正是做了恶人了。”

方思宁笑得欢悦,又觉有些饿了。她看看时辰,正要着人去催,却见陈慬领着人将菜端了过来。

“首领大人是做了什么山珍海味呀,弄这么久?”方思宁嗔他一句。

“属下厨艺生疏,令郡主久等,请郡主恕罪。”陈慬跪身行了礼,也不站起,全然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

方思宁也不管他,只好奇端上来的菜。待看清菜色,她一时惊讶,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红焖肘子、清炖羊肉、葱烧鲫鱼、蜜汁烤鸡、肉臊鸡蛋羹。

竟然还挺像样!

就是,菜色未免太硬了些……

方思宁抬头,神色复杂地望向元祎。

元祎对上她的眼神,也是心情复杂,只无声道:只管说难吃就行了。

方思宁点点头,拿起筷子,犹豫。她自小锦衣玉食,佳肴美馔见得多了,但这等粗犷肉食却是稀罕。思索再三,她举筷戳向了离自己最近的红焖肘子。肘子火候极佳,不费力气便连皮带肉挟下一块来。筷子移近,肉香扑鼻,惹得方思宁咽了咽口水。她小心地将肉送进了口中,未等咀嚼,油润肉汁便满溢而出,浓郁酱香里裹挟着令人愉悦的酸甜,当真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方思宁鼓着腮帮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元祎见状,取了碟子递到她面前,紧张道:“郡主切莫勉强!快吐出来!”

方思宁一脸愧疚地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飞快动了几下,转眼将肉咽了下去。

元祎端碟子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方思宁咂咂嘴,也不说话,抬手又挟了块羊肉:……鲜而不膻,嫩而不柴,着实可口。她有些信不真,又吃了口鲫鱼。鱼肉在油中炸透,饱吸汤汁,连骨头都是酥的,实在挑不出错。她疑惑着放了筷子,伸手扯了个鸡腿下来,一口咬下,皮酥肉嫩,脱骨留香,也是难得的好滋味。她不死心地最后舀了一勺鸡蛋羹,待喝下之后,脸上满是挫败的忧伤……

元祎也没想到自家郡主是这么个不挑食的主,如今这满嘴流油的模样,怕是没法硬说难吃了。她哭笑不得,只得明知故问:“郡主,如何?”

方思宁心里不情愿,但到这会儿了,也不好自欺欺人。她冲元祎讪笑几声,转头对陈慬道:“首领大人还真是……宜室宜家。”

听她这个用词,元祎别开了脸,只恨自己教导无方,百年之后怕是没脸去见将军。

受了这个词的陈慬倒是淡定。他伏身行礼,道:“谢郡主夸奖。先前那碗燕窝粥……”

方思宁也算得一言九鼎,听他问出了口,她挥了挥手:“罢了。”

陈慬松了口气,正要谢恩,又听方思宁道:“魁夜司竟连厨艺都教,邪门了……”

这一句本是低声自语,无奈他耳力极佳,听得真切。他低头一笑,却是自嘲。

魁夜司自然是不会教厨艺的。他会这些,不过是私心作祟。他身为教管的这些年,手下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魁夜司的训练甚是残酷,熬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有幸撑到最后的,也终日活在刑罚戒律之下。更不提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少不得又添些伤损。受伤倒可以医治,但饮食却仍苛刻。半大的孩子,日常只有粗食果腹,又拖着一身伤痛,往往许久都不能痊愈,渐次消瘦下去,憔悴得教人揪心。他看着不忍,便私下里给他们加餐。魁夜司门禁森严,他也不好随意出入,在外采买显然行不通。只好寻些现成的食材,偷偷烹饪罢了。起初他的手艺也不好,只是日子一长,多少掌握了些窍门。

他倒是从未料到,这份多余的私心,竟还有一日能讨好主子。

见他还跪着,方思宁按捺着大快朵颐的心思,道:“首领大人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陈慬闻言,开了口:“郡主,属下还有一个请求。”

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方思宁看看面前的四菜一汤,决定给红焖肘子一个面子。

“你说。”

“郡主恕罪,属下疏于计算,多用了些食材。成菜之后,还有剩余……”他低声说着,小心翼翼,“可否将剩余的菜馔赏给属下?”

不过是些剩菜,竟这般郑重其事。方思宁有些好笑,应他道:“拿去吧。”

陈慬行了礼,这才谢恩离开。

他一走,方思宁立刻将菜移近了些,又扭头对元祎道:“姑姑,一起吃呗,挺不错的。”

“没出息。”元祎白她一眼,转身就走。

方思宁只当没听见,塞了块肉进嘴里,边嚼边想:这得来碗米饭啊!

……

……

是夜,月色皎洁,照人入梦。

吃了两碗米饭的方思宁趴在枕头上,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