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十月初六,黄道吉日,宜祭祀上梁嫁娶沐浴。
寅时焚香鸣炮,卯时起轿出迎,锣鼓唢呐一阵镪镪嚓嚓呜哩哇啦,大花轿就到了孙府门口。
孙寡妇跟珠姨婆子连夜改大了嫁衣,又赶了一双特大号的绣鞋。丑时就替玉郎穿戴打扮起来。玉郎终于晓得了女人的不易。官粉胭脂一样样脸上搽,珠宝头钗一件件头上插。工程到最后,孙寡妇自己都得意:“啧啧,这么粉团儿似的人物我居然养的出!”
孙润憋了一肚子的疑惑趁机同娘亲请教:“当初让我天天看住了子瑜,惟恐他跑出姊姊的手心去。怎么现今他贴上来要娶,兴许病就好了,反还要这样折腾?”
孙寡妇道:“桐树跟杨树遇着大风天,桐树断杨树不断。是为个甚么缘故?杨树柔软,懂得跟着风向。所以人要善变通。譬如三天后你回来,刘璞若好了呢,你姊姊依旧送过去。若这小子没福,呜呼了。嫁也算嫁过他了,再遣再嫁他家人也说不出什么。就是将来刘家的家业,也少不得咱这里的一份。”
孙润听的钦佩不已。须知这个算盘是孙寡妇毕生智慧的大成。刘太夫人固然将计就计,又岂料孙寡妇计中有计送了个儿子过来。你有杀手锏我有回马枪。鹿死谁手固然未定,孙寡妇的棋路却委实高了半着。
三遍催妆炮放罢,新人出门,孙寡妇站在门前假惺惺地号啕了两声。辰时三刻起轿,全城的男女老少一多半都挤在沿路看热闹。又是一阵呜哩哇啦,大花轿无限风光抬着新小舅子进了刘家门槛。
太夫人头两天就给刘珍下了铁令:“这几天你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叫璞儿顺顺当当把亲给娶了!”
刘珍愁眉苦脸地应了。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临拜堂的时候,半死不活的璞少爷一碗药汤下肚,两个丫头搀着还居然真站了起来。
孙润在大花轿里被摇的七荤八素,凤冠压的脖子生疼。只拿听天由命在心中劝慰自己。爆竹声里头扯着喜绳的一头出了轿门,顶着盖头只瞧见隐隐的人脚。穿红布鞋的应该是刘璞的脚,旁边两个是搀着的人,看来是病的不轻。还站的起来,也该没娘亲讲的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