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宣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作势擦汗:“大奶奶,你老行行好,你当家的要看我和你坐这麽近,我小命危矣!”
映雪扑哧一笑,站起身来,闲闲的乱翻案上的书,忽然似漫不经心的说:“卓风回京了。”
九宣眨巴眨巴眼:“哦。”
映雪冲他也眨眨眼,一副促狭状:“旧情人回来,你不去见见。”
九宣叹口气,抱著竹枕又躺下身:“人家是威风八面的镇远王爷,我是贡堂书院的穷教书匠,见面做什麽?”
映雪顺手把一册书扔到了他後脑勺上:“你少来这套了。我行,你怎麽不行,分明你小家子气,自己藏著掖著,告诉你,人可不比酒,越藏越香。等你真的人老珠黄了,再回头可晚了,到时不要说我没点醒过你──”她自顾说她的,九宣却闭眼等著再入梦乡,忽然鼻子一痛,他捂著脸向床里躲,嘴里咕哝:“你作麽掐我……徐当家怎麽受得了你?”
映雪明眸圆睁:“哎哟哟,原来还会痛!这明明是张假皮脸不是?”
九宣瞪她,她只作不知的,无辜的眨眼。末了儿九宣老老实实叹口气,坐起身来,正色说:“映雪……”
映雪向前一步,有些微的紧张,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张假脸也是会痛的,因为假的只是脸皮,不是脸上的肉。下次你不要掐我。”他疾颜正色地说完,映雪愣了一愣,一巴掌兜脸就抽了过去,回头就走。没个正形儿的家夥。以前也没有这麽无懒过!一个人胡天胡地的混日子,混到何时是了局?
“映雪──”身後传来唤声。
映雪住了脚,回头看他有什麽话说。
九宣委屈的捂著脸,可怜巴巴地看著她,身子靠著门框,左扭右扭象牛皮糖,小声说道:“我好几天都没吃肉了,今晚我去你家,你给我弄点肥羔解解馋──”
映雪跺一跺脚,说道:“你死了算了,我再不管你的事!”头也不回地去了。
南青端著茶盅立在廊下,奇道:“徐夫人怎地走了?”
九宣一指头戳到他脑门儿:“臭小子,躲懒去了不是,让人进来把我吓个半死。”
南青辩道:“徐夫人不是外人,她来了我怎能不敬茶。”
九宣午睡醒来本有些渴,又让映雪搅得心头不安,把南青端的茶拿过来仰头咕咚咚喝干了,惬意的长出一口气。
午後的蝉声,在热风中知了知了的叫个没休,象是要一直叫到天荒地老一般。
九宣眯了眼抬头看看天,湛蓝的苍穹上,几片浮云懒懒的掠过,真真是盛夏的好天气。
卷三 第二章 所殴非人
第二日早起吃了半碗汤圆,喝了茶,九宣便去上晨课。亏是夏天白天长,白朦朦的雾气还弥漫在院中,一丝一丝幽幽从敞开的窗口飘进屋里来。九宣批了一会儿的书,立在窗前发呆。今天是月末,大多的人都要回家去,他要不要……也去映雪那处呢?不过,徐立堂不是太待见他就是了。
这才叫夫妻上了床,媒人丢过墙……
九宣微微笑了起来……也罢,让他头痛几天也好。不然五天的长休,闷也闷坏了。晨课完了,他便吩咐南青也回家去歇几天,自己收拾了两件行李,也不雇车,慢慢走街串巷,到了内城门,城卫见他打扮斯文,问也没问便让他进了角门。
内城富丽整齐远胜外城,但热闹便逊了一筹。若论新鲜有趣,那是拍马也及不上。但外城的人哪个不削尖挤扁了想进内城来呢。
他刚进门内,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身後忽然喧哗之声大作,中门开处,一列人马衣甲耀眼,缓缓而入,声势极其浩大。九宣站在门旁,眼帘低垂,看著自己的足尖,一旁的人无不屏息凝神,忽然有人说“那便是镇远王爷了麽?”“好一副相貌”。
他身子不动,眼却缓缓的睁大了向那方向望去。远远的便望见了穿锦袍的一人骑在马上,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眉宇间隐隐的肃杀之气浮动。九宣低下了头,等那队人马过完,才慢慢的循路向徐府走。
才转过街口的牌坊,迎面一人走来,看到九宣,怔了一怔,上来陪笑说:“朱先生来了。我们夫人惦记了多半天了,正打发我去接,可巧遇上了。”
九宣识得那人徐府里的一名清客,姓名却记不清楚。当下微微一笑,跟那人後面走。又转了一个拐角,眼见徐庄在望,那人忽然身子一斜,撞得九宣向旁侧跌,重重碰在墙上,原来是条窄窄的死巷,两边都是高墙。那人面色一变,说道:“朱先生,得罪了。”一面推搡著九宣向巷内深处走。
九宣心下暗暗好笑,却是故意不加抵挡,一副害怕软弱模样,堪堪走到巷底,已经有两人穿皂衣面扎黑巾在里候著,一个张开黑布口袋,一个拿著大棒。九宣已经好久没见这等阵势,险些没笑出来。脸上却是装得正经,磕磕巴巴说道:“几位大哥,我是穷教书的,身上可没有什麽银钱,你们劫我也是白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