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那人更不答话,一张口袋兜头罩下去,另一人举棒便打,只听袋内人哼哼唧唧叫得甚惨,那棒下得更快更急。扯著袋口那人放脱了手,拳脚齐上。布袋倒地扭了两下,终於不动。那两个人一抬头,却不见先一个引九宣来此那人的行迹,巷内空空荡荡。
先前张口袋罩头的那人便说:“他难道是先跑了么?好不仗义,原说是三人一起干,他怎地怕事跑了!”
挥棒那人啐了一口:“甭管他,大人一向厌弃这穷酸,夫人见接不到人,也只能罢了。咱回来稍露露口风,难道大人便心中没数麽?”
先一人面露难色:“倘若这穷酸去告诉夫人怎办?”
另一人丢下棒子,狞笑道:“骗他进这巷的是谁?可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家夥,跟咱有什麽关系!那穷酸可没见著咱俩长相!便是那家夥回来要供出什麽,咱不认,他能怎地?”
先一人大喜道:“胡二哥主意真使得!成是有功的,不成也是没有错处的!”
两人又朝口袋踹了几记,这才得意扬扬的走了。
九宣站在那高墙顶上,叉著手,眯眯笑著看底下三人的闹场,这时才轻轻一跃下地来,提脚尖在那口袋上点了两点。不知触到了什麽所在,口袋里那已经昏厥的人轻轻呻吟一声,脚动了一动。九宣满面含笑,虽然带著一层面具,那笑容仍然显得十分讨喜,双目光采闪闪,出了窄巷,扬长去了。
话说那动手的二人进府,寒喧几句,说著去买茶叶砚台等物,将早备好的物品给他人看了,自觉得计,便是回来问起,也只说是上街采买去了。不想才转过正堂,到了偏厅,便听见里面徐庄当家笑里藏刀的声音:“九宣来了……可真是稀客。”
然後听得一把让他俩吓掉魂的声音说:“姐夫客气了……小弟穷窘不堪,时时的来打秋风,全靠姐姐姐夫大人大量的一直周济……小弟实在汗颜──却不知道映雪姊上哪里去了?”
外头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偷眼从窗缝中看进去,果然见徐立堂对面坐著一人,正端著官窑盅子喝茶,青衣白巾,正是那应该被打得不能动弹的穷酸书生!
徐立堂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的看著朱九宣。映雪说这是她表弟,可是如此惫懒人物,浮华小人,他多看一眼也觉得心烦!若只是爱贪小便宜,徐立堂是真不放在心上,这小子可恶之处就是他只要一到家中,映雪立即象变了一个人般,晚上两人也要秉烛夜谈,通宵不睡!映雪身世孤苦,无父无母,只这麽一个远亲表弟,他若说不叫来,也是说不出口。可是年前这小子竟然还将映雪拐了出去整整五天未归!他当然知道映雪对他忠贞不二!可是这小子!实在叫人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咬牙再忍。
一想到映雪和他结伴去外城的赌坊,两个人输的清光被押在那里回不来,还是抬了他的名号,管家拿钱去赎,去十里香那处逛勾栏院子,却又和人打起架来,末了还是他去收尾……
映雪可是从来不胡闹,都是这小子生事作耗!
“映雪她今日去采买……说是要让你好好在这儿歇两天。”徐立堂一字一字的说,象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九宣恍如不觉,说道:“书院放了假,这五六天都没有饭供,我无处可去,又要打搅姐夫了。”
徐立堂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却还硬压著声音说:“说哪里话,这处你也只当是家里一样,爱住多久便住多久好了。”
九宣一笑道:“姐夫真是好人……”
忽然远远听到喧哗,九宣侧头向外看了看,说道:“许是姐姐回来了,我去瞧瞧。”站起来向走。廊下两人呆若木鸡,脸色青白的直直站在窗下那处看他。九宣看到了,报以一个淡然的客套的微笑,便下台阶走了。
那两人却象是见了鬼一般,呆在当地一动不动。远远的管事急奔进来,这人办事也算周到,眉眼也灵透,看到九宣还不忘招呼一声,急奔上台阶,站在门外肃立说道:“回大爷,府里的周先生叫人给打了,伤势不轻,刚刚巡街的府兵给抬了回来!”
徐立堂眉毛打了大结,刚才在九宣面前不能沈下的脸色现在黑如锅底,大步走出房来。而廊下那两只木鸡现在抖如筛糠,牙齿打颤的声音,离著十来步远的九宣听得一清二楚。他嘴角扬起一个淡然的笑,眼睛里却闪烁著极促狭的光彩,转身向另一边去了。
快到中饭的时分,映雪方回来了,九宣正在她屋里东翻西翻,没什麽有趣的玩物,拿了胭脂匣子在左看看右瞧瞧的,仿佛那匣子上有什麽天大秘密。映雪这一进屋,丫头们上去给迎了,九宣笑著站起身来:“可算回来了……前面听著怪热闹的,不知道是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