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吗?”秦城的语气染上担忧。
苏莺吐了口气出来,攥紧手指,话语如常地回他:“还好,习惯了。”
秦城却直接从储物格里翻出一瓶药来,递给苏莺。
“布洛芬,可以缓解一下。”他的语气不再轻挑,带上了些许着急:“你手边的车门储物槽里就有没开过的矿泉水。”
“谢谢。”苏莺拿了那瓶水,正想拧开,秦城就停下了车,把矿泉水拿过去,直接帮她旋开了瓶盖。
她抬头看了眼,正好是红灯。
苏莺含了药,从秦城手里接过水,把药送下去。
吃完药后她才开口问:“你车里怎么会有布洛芬?”
“有时候会头痛。”秦城说完就重新发动车子往前开去,打趣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特意给女孩子准备的吧?”
苏莺摇头:“没。”
“除了家人,你可是第一个上我车的女孩子。”他说。
苏莺笑了下,“我这么幸运的吗?”
秦城挑眉,忍不住撇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孩子垂着眼,眼角的泪痣像是会发光,格外耀眼。
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却还是挡不住的漂亮。
哪怕不笑,都能夺得别人的目光,成为吸引源。
把苏莺送到楼下时,雨已经变小了。
苏莺下了车,撑着伞接下秦城帮她从车里拿下来的东西。
“今天谢谢你了,秦城。”苏莺冲他感激一笑。
男人眉梢轻抬,在她要进楼里时语气不明地对她说:“苏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是唯一上我车的女孩子。”
苏莺还未开口说什么,秦城又笑道:“你不需要回答。”
“我只是让你知晓一下。”
“电话不是早就存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苏莺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最终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苏莺拎着东西到单家门口后就摁了门铃。
很快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单曦微一见到苏莺就浅笑道:“来啦!诶……我哥呢?”
苏莺嘴角也挂着淡笑,若无其事地平静道:“他公司有事,说晚点过来。”
单曦微从她的手中接过东西来放到旁边,关切地问:“那你怎么过来的?”
“自己坐地铁吗?”
她皱起眉有点心疼道:“你怎么不说啊,我让景臣哥去接你,外面下这么大雨……”
苏莺换了拖鞋,失笑着说:“搭一个朋友的顺风车过来的。”
单曦微松了口气,而后又想不通苏莺会认识谁往她家这边开车,便问:“哪个朋友啊?”
“秦城。”
此时还在楼下没离开的秦城拨通了谢景臣的电话。
正捏着手机回复工作消息的谢景臣站起来走到窗前,接通。
秦城一上来就很不满地问:“单羲衍怎么回事?这么大雨让苏莺一个人回家?”
谢景臣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秦城说:“你这个大舅子能不能行?靠不靠谱?他有事就不能让他的助手或者司机把苏莺送回家吗?就这样扔下不管,让她一个女孩子冒着大雨去坐地铁?”
谢景臣:“……”
“你去告诉他,他不心疼有人心疼,他舍得有人舍不得,他要是不珍惜,就别霍霍人家女孩子了,有的是人想对苏莺好。”
谢景臣摁了录音键,说:“你想让我转达哪一句?再说一遍我记下来。”
等秦城说完,谢景臣装模作样地“嗯”了声,答应的很痛快:“行,我去帮你跟他说,实在不行我就组个局,让你俩当面谈。”
“当面谈就当面谈,我怕他不成?”秦城越想看到苏莺一个人在大雨里艰难行走的场景就越生气:“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什么玩意儿!有他这么对自己女朋友的吗?再有下次,我直接带苏莺走。”
“秦少爷,”谢景臣无奈却冷静地提醒秦城:“就算你想带她走,也得看她愿不愿意不是?”
“你这么着急有什么用,说白了,现在还是人家情侣之间的事,你不过只是个外人,秦城。”
“该说的我会和他说,也会和他谈,其他的不由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这边刚撂了电话,苏莺已经和单曦微走到了客厅。
辛素娴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苏莺到了,笑吟吟地说:“莺莺来啦,再坐会儿啊,饭菜马上就好了。”
苏莺要起身,很懂事道:“阿姨,我帮你……”
“不用,”辛素娴连忙止住她,“今天是你生日,阿姨给你做。”
“要不是之前无意间听阿衍说了一嘴,阿姨都不知道你原来在家里时一直过的是农历生日。”
苏莺鼻酸眼热,她扬着唇道谢:“谢谢阿姨。”
“哎?阿衍呢?”辛素娴向卧室的方向望了望。
单曦微对母亲说:“我哥公司有事,说晚点回来。”
辛素娴皱了皱眉,把目光投向苏莺,很关心道:“那莺莺是怎么过来的?没挨淋吧?”
“她坐一个朋友的车过来的。”单曦微替苏莺回答道。
辛素娴瞅着苏莺,有点担心地问:“莺莺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单曦微也说:“是不太正常,”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莺莺你亲戚来了?”
苏莺吸了下鼻子,点头,但是她依旧笑着让他们安心:“已经吃过止痛药了。”
厨房里还熬着汤,辛素娴在回厨房看火时还在嘱咐苏莺坐下好好休息。
单曦微则直接起身,帮苏莺泡了杯红糖水。
谢景臣捏着挂断的手机,也觉得单羲衍做的过分了些。
但是录下来的秦城说的那些话,他并没有立刻就发给单羲衍。
等他回来吧,找个机单独聊一下。
然而。
时针都指向了九点钟。
餐桌上摆满的美味菜肴都凉透了,四个人围绕着餐桌而坐,脸色各异。
单曦微不知道第几次离席去偷偷给单羲衍打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状态,后来直接关了机。
苏莺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爽约,不仅放了她鸽子,还让其他人也跟着等。
她心里生气、失落,也觉得难堪。
这可是,她的生日。
他不送她生日礼物,不对她说生日快乐,这都无所谓。
为什么连答应好的一起吃饭都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之前为什么要允诺她呢?
“我们吃饭吧,”苏莺微微笑了下,她的双手在桌底下绞紧,看起来并没受什么影响,还很懂事地对他们说:“羲衍他肯定是公司临时有要紧的事走不开。”
在辛素娴面前,苏莺还是给足了单羲衍面子。
有苏莺在,辛素娴的脸色并没有很难看,但听到苏莺的话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单羲衍的不好,随后她就把菜端进厨房去热了。
苏莺也随之站起来,进了厨房。
“阿姨,家里有保温桶吗?我想装点晚饭一会儿给羲衍送过去。”苏莺很乖巧体贴道。
辛素娴心里更加心疼这个姑娘,向来脾气温和的她这会儿也压制不住心里的火气,说:“不给他送,饿着他!看他这个不说事的劲儿是欠打了。”
苏莺笑笑,无奈道:“不行啊,他有胃病,不吃饭胃会难受。”
都这种情况了,她还打算给他送饭,其实就是想找个合理的理由,去搞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心里有某种直觉隐隐地告诉苏莺,他不出现,和那个人有关。
所以她想去亲自求证一下。
听到苏莺的话后辛素娴叹了口气,到底是她的儿子,他身体不舒服她也心疼,可……这臭小子办的这叫什么事?
苏莺还是给单羲衍装了一保温桶的晚饭,随后四个人才又重新落座,打算吃这顿生日晚餐。
就在这时,苏莺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是一封邮件,她没有仔细看发件人,直接随手点开了。
结果。
邮件里有很多照片。
全都是单羲衍和宿樱的合照。
苏莺刚拿起筷子来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下,筷子应声而落,掉在了地上。
她霎时回过神来,慌乱地捡起筷子,不等其他三个人说什么就语速飞快道:“我去洗一下。”
然后就脚步匆匆地进了厨房,还关上了门。
苏莺打开洗菜池的水阀,水流哗哗地冲下来,浇在她拿着筷子的手上。
冰冷的水流冲的她手指发麻。
她姿势僵硬地杵在那儿,手指颤抖着一点点地往下滑,浏览了所有照片。
情绪几乎要崩溃。
这封邮件最后附言说:“你就是另一个人的替身,只能以别人的影子活在他身边。你真悲哀。”
苏莺攥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泛白,女孩子的眼尾染尽绯红,却强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厨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苏莺立刻摁灭手机屏幕。
走进来的单曦微拿了个小汤匙,随口对苏莺说:“洗好了就出来吃饭啊。”
苏莺扯了个笑,轻应:“嗯。”
而后就跟在单曦微身后走了出去。
她若无其事地同他们三个人吃了顿晚餐。
有生日蛋糕,有生日祝福,有生日礼物。
但没有哪一样,是属于单羲衍给她的。
晚饭结束临走时单曦微和谢景臣要送她,已经提前叫了车的苏莺笑着婉拒:“根本不顺路,这么晚了你们也快回去吧。况且我已经叫车了,师傅现在就在楼下。”
单曦微还是不同意,执意想让苏莺坐他们的车走。
“好啦,”苏莺笑着对她说:“要是顺路我肯定就跟你们走了啊。”
最终苏莺还是坚持,拎着要给单羲衍的保温桶上了出租车。
夜深了,雨也停了。
可苏莺却在出租车上哭了一路。
像是之前淋在她身上的雨水又以这种方式落了出来。
她明知道看那些照片会让自己难受,可她还是忍不住去看。
一张一张,点开大图,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
照片上的女孩儿一头柔顺的黑长直,穿着暴露的跪坐在他的身上,而他大开的衬衫看看挂在臂弯,腰带开着,性感的腰线露出来,色|气满满。
他的手覆在女孩子身上那件薄纱里面,贴合在宿樱白皙光滑的后背处。
两个人的脸上是甜蜜的笑,动作无比亲密。
一张张图看过去,串连起来像是在看尺度有限但足够色-气的文艺电影。
唯美而浪漫。
苏莺忽然止住哭泣。
她重复地来回划这些照片,发现好多都是大同小异。
她刚觉得像什么?
像……带有色/气的文艺电影。
是截图。
苏莺轻蹙起眉。
片刻后,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稳住情绪,找到给她发邮件的这个人的邮箱,复制了手机号打过去。
响了几声后,对方接通。
苏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嘲讽:“祝嫦小姐,你去世的朋友知道你这么消费她吗?”
“你以为你发这些截图就能刺激到我?那你也太小看一个替身的心理素质了。”
“我越想越觉得,最悲哀的应该是你吧?就算我以另一个人的影子活在他身边,我也能每天看得见他摸得着他,还能跟他同吃同住同睡,时刻都能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
而你呢?你连一句喜欢都无法说出来,就只会阴暗地利用你那死去的朋友想办法接近他。”
苏莺忽然轻笑了声,漫不经心道:“如果没有你朋友,你觉得他会搭理你?别痴心妄想了。”
苏莺完全没有给祝嫦说话的机会,她噼里啪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而后将邮件删除。
登时觉得心里舒坦许多。
到这会儿,苏莺甚至几乎都在心里猜测出来单羲衍为什么会在今晚失约了。
她收到的只是截图。
截图看起来很亲密无间,能让人想象的空间也大。
既然有截图,那就存在视频。
所以到单羲衍手里的,恐怕不是刻意为之的截图了。
应该是原件,也就是视频。
苏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她的直觉……是准的。
可她就是要凑到他跟前去,看看他的反应。
也要让他知道,她就是不高兴了。
单羲衍从傍晚拿到这个快递后就一直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
快递过来的是一个粉色的樱花优盘。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宿樱的物件。
优盘插到电脑上,他打开这个可移动磁盘,发现里面有好几个文件夹。
文件夹1:情侣写真记录
文件夹2:海边度假视频
文件夹3:甜甜的日常vcr
文件夹4:属于我们的瞬间
单羲衍的肢体完全不由他控制,他的手点开了第一个文件夹,一个视频一个视频地播放起来。
当初宿樱吵着要和他拍情侣写真,两个人就去了。
宿樱爱摄影,也喜欢用影像的方式记录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们拍写真时的过程,全都被她放在特定角度的相机录了下来。
那应该是他和她最最亲密的一次。
因为有的写真需要脱掉大部分衣服,暴露一点,但并不是完全不穿。
他吻过她,抱过她,仅限于此。
所以那次的写真拍摄,他是第一次触摸到她的身体肌肤。
那会儿宿樱还在上大学,在学校住宿,只是偶尔在周六日去他的住处逛逛。
他们说好了,她毕了业就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他从来没动过她。
他喜欢她,尊重她,也愿意听从她的意愿。
她说毕了业,他就等她毕业。
但他这辈子都等不到她毕业了。
每一个文件夹里的视频他都播放了,每一个文件夹里的照片他也都细细地看过了。
有好多视频中,宿樱声音甜软娇俏地唤他:“衍哥……”
衍哥。
他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就恍若她还在身边。
单羲衍专注地播放着视频,根本不知道被他静音的手机里有多少通未接电话,更不知道手机后来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
苏莺拎着保温桶输了自己的生日,顺利地上了电梯。
他的专属电梯是直接就通往他的办公室的。
到了顶楼后,电梯门一打开,踏进去就是他的办公室里面。
无需再从门那边通过。
苏莺站在四面都是干净镜子的电梯内,望着不断增加的数字,轻抿住唇。
须臾,电梯停住,门自动打开。
苏莺轻蹙着眉从电梯里出来。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
没在这里吗?
她刚心生疑问,一转身就看到了安静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他保持着一个动作,像是被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面前的那台电脑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男人的侧脸被浅淡的光线勾勒出来,哪怕只有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他都是比其他男人帅的。
这种帅不只是停留在皮相上,而是与骨子里带来的气质相融合。
而苏莺还注意到,此时他周身的日常都是比平日里柔和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微弱的光亮附加的滤镜的原因。
苏莺往抬脚往那边走之前,顺手打开了灯。
乍亮的灯光让单羲衍皱眉眯起眼,神思也随之回笼。
适应了片刻后单羲衍扭脸看到苏莺正缓步走过来。
被强行打断的他脸色微冷下来,话语也硬邦邦的不近人情:“谁让你开灯了?”
苏莺没说话,她只是走过来,把保温桶放到办公桌上,然后就看到了电脑上播放的视频画面。
还有一道清甜的女声同时响起:“衍哥!”
电脑开的音量并不大,但此时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所以苏莺听得清清楚楚。
也知道视频里那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子是谁。
她轻扯了下嘴角,像是自嘲,又仿佛冷笑,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往回走去。
果然被她猜中了。
他就是在看那些遗留下来的视频。
“回来!”单羲衍话语沉沉地命令。
可这次,苏莺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径直背对着他往前走去。
她再也不和原来一样,像个乖巧的洋娃娃,一味的听从他的话了。
单羲衍的心脏莫名地飞快下坠,就像是从最高点直直坠下来的跳楼机似的。
心里感觉像是有什么要丢失。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脚已经迈出去了。
然而下一秒,办公室一片漆黑。
走到电梯面前的苏莺,重新关掉了灯。
他怪她开了灯,那她就关上。
电梯门打开,她头也不回走进去。
苏莺刚转过身来摁了关门键,一只手突然在电梯门要缓缓合上的那一刹那伸了过来,用力地摁住。
单羲衍就站在电梯门口,男人低着头,脸色阴沉沉地一点都不亚于今天的天气。
他垂眼居高临下地瞪着面前咬着唇的女孩子,再一次冷声道:“我让你走了吗?”
电梯里的灯亮着,她处在一片光亮中。
而他站在光的边缘,处在一个光与暗的分界线。
眼前是光,身后是黑暗。
苏莺咬紧嘴唇又松开,话语淡淡道:“单羲衍,你看清楚了,我是苏莺。”
“你想见的人在视频里,何必非要我留下来?”
她说着就掀起眼皮,女孩子的眼尾泛着红,表情倔强,尽管很克制,却还是有些失控,声音染着哭腔说:“让我在旁边看你们有多恩爱吗?”
她的话不轻不重,每个字却犹如重拳,一下一下地直击到他的心底:“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活生生的人?”
“我会痛,会伤心,会难过。”
苏莺的眼中盈着泪,嘴角牵出一抹轻讽的笑:“可那又怎样呢?你又不在乎我。”
她说着就扬起笑来,同时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这一幕美的比电影精心拍出来的镜头还要惊艳。
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软,想要疼惜她、怜爱她。
想要情不自禁地去哄她,让她开心一点。
此时此刻,处在光与暗边缘的他就像是要做一个选择题。
男人的身姿半明半暗,影影绰绰。
苏莺泪眼朦胧地同他对视着,倔强地不眨眼,可还是有泪滴不断地滑落。
僵持的时候,每一秒钟仿佛都被无限的拉长,好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又难熬。
须臾,他抬起脚,踏入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