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行就是高杉晋作的字,那这本书就是高杉晋作的遗稿?既然伊集院喜欢,那时不时翻看也没什么吧。
似乎看出慈郎的不解,风早婆婆低声说:“早死之人写的东西,无论多么言辞慷慨,都容易令人悲伤,我是这么认为的。”
早死之人?初中时,慈郎在伊集院的指导下以此人为主题写过幕末征文,所以现在还能勉强想起来,高杉晋作好像只活到二十九岁,死于大政奉还前夕,确实是早亡。
比他和伊集院还年轻一岁,慈郎不免憾惜。
但伊集院从来不是精神脆弱的人,即使喜爱早亡之人的诗作,又有什么关系呢?慈郎宽慰风早婆婆:“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但在我看来,伊集院不是会受物哀移情而自哀自怜的人,他意志坚定,很是自我,您就不要太过担忧了吧。”
风早婆婆却听笑了。
她想了想,忽然问道:“慈郎君以前在一流公司工作,肯定经常加班吧?”
那是自然的,慈郎诚实回答:“是。”
风早婆婆又问:“那么,如果是很多天连续加班的情况,是不是大多数同事的脾气都克制不住急躁,一旦有异议矛盾,就比平日更容易吵起来呢?”
确实如此,慈郎点头。
风早婆婆:“那么,你也一定看过,年富力强的上班族,因为连续加班过劳猝死的新闻吧?”
慈郎明白了她要说什么,低声应道:“是。”
“这就是长期睡眠不足和过劳对人的影响了,慈郎君,你肯留在这里,不止是救了少爷一命,还挽救了可能出现的未来危机——若是少爷早亡,伊集院财团将不可避免地陷入动荡。”
她毫不避讳的说法,让慈郎惊到不知该如何回话。
而这也被风早婆婆看穿,她温柔地解释道:“少爷从不避讳死亡,从十八岁开始,少爷每年都会写下新的遗书和遗嘱。很惊讶吗?我也是。婆婆我啊,算是很看得开的人了,可第一次看到少爷这么做时,我完全不能接受,还那样年轻,怎么就坦然地安排起身后事来了?但是后来,我理解了。因为少爷就是这样的,他不会受制于人,即使是身后事的安排,也不肯落入他人摆布。
“该说少爷是傲慢还是固执呢,慈郎君刚才说的‘自我’倒很贴切。所以我所担忧的,并不是什么自哀自怜,恰恰相反,是少爷面对死亡太过坦然了。
“买下轻井泽那间温泉旅馆时,少爷很高兴,说找到了一个写遗书的好地方。我听了这样的话,却只能回到家中对着他祖母的照片无用哀泣。”
这就是伊集院每年圣诞前的度假内容?
去温泉旅馆写遗书?
慈郎愣在原地。
为什么?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缺的男人,拥有人人艳羡的出身、容貌和才干,作为同龄人,此刻拥有的事业和财富是慈郎一生都无法赚来的,这么优秀、拥有这么多东西的伊集院和臣,为什么对离开人世坦然得像是毫无留恋?
是因为曾被父母放弃?还是因为总是难以入睡?
或者说,正是因为伊集院意志坚定,认为他已经什么都不缺了,已经没有遗憾了,才能如此坦然地面对生死?
可是,又为什么特地找一个地方写遗书呢。
慈郎想不明白,别说理解伊集院的想法,光是想到伊集院这样的人有可能会早早离去,就已经让他感到无以复加的悲伤。
他忽然明白之前风早婆婆所说的,因为伊集院从小就太过聪明,风早婆婆和祖母害怕伊集院早夭,为此担忧到哭泣的地步。
尽管他不是伊集院的长辈,也不算是伊集院什么人,可他此刻的心情,应该与两位女性长辈当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温柔笑着的老夫人,用素帕拭去眼角的泪水,俯颈对慈郎一礼:“所以,慈郎君,未来几天,少爷就受你照顾了。”
“嗯。”
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慈郎还是答应下来,因为他想要做到。
沉默片刻,慈郎拿起桌上那册书,问:“我可以拿出去看吗?”
“没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