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郎一愣。
来之前,他已经在手账上写好了对无故旷工的解释,一开头就对现在不能说话的状况道了歉。
但他没有想过,或者说下意识逃避去想,还要向老板解释不能说话这件事。
因为他是,被借贷公司绑去歌舞伎町……惊吓过度,才不能说话的。
这种理由,光是想到,就让慈郎对自身的软弱羞耻到了极点,何况是向外人说明,根本做不到。
伊集院像是没看出慈郎的羞愧,用那冷淡的声音,继续道:“我个人认为,只是打工地方的老板而已,没必要详细解释。而且就算你实话实说,老板又是否一定会相信?毕竟你是个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性,看上去没伤没病,突然旷工几天,回来说自己不能说话了,按照常理,就算老板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怀疑你说谎。”
确实如此。
虽然伊集院没明说,但慈郎明白,自己身为前科犯的事实,也会让店主更倾向于判定自己是在说谎。
包扎完毕,伊集院将剩下的绷带扔进垃圾盒,接着说:“何况,不管老板相不相信,你现在不能说话,只能用笔写,这番对话都会浪费不少时间,如果老板脾气比较急,就已经不耐烦了吧?那不是更难获得谅解吗。所以,不如明确地展示给他看,你是遭遇了攻击,受伤了。这也不算是说谎,只是把心理创伤具现化表现出来罢了。是避免节外生枝的有效防御手段。”
慈郎摸向脖颈,触到的是层层包裹却不让人难受的医用绷带。
他抬头看向伊集院,这个男人是有多么了解社会和人心,才能预先设想得这么全面?如果是伊集院遇到自己的前女友,一定不会被骗,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落到现在的境地。
钦佩这个男人,好像是很自然的事。
慈郎在手帐本上写下感谢。
“去吧。”伊集院说。
慈郎携带手帐本,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里是东京鱼龙混杂的混乱街区,夜里更为嘈杂,慈郎从车里出来,立刻被喧闹所包围。
车辆催促的鸣笛声、引擎声,街上人来人往的话语声、争执声,店铺招揽客人的音乐声和叫卖声,还有散发传单拉客的小弟招呼声……所有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铺天盖地,让慈郎霎时间头晕目眩。
这里是东京不那么光彩的喧嚣角落,与伊集院家那种身处繁华最高层的安宁截然不同。
这里是他之前努力想要融入的社会,只不过短短数日,发生的事情让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在有些人眼中不过是只随意摆布的蚂蚁,身为前科犯的羞恐也再次爆发,令他光是站在这条街上,都心生胆怯。
甚至在一瞬间,产生过逃回车上的可耻念头。
不能这样。
如果连一步都不敢走出去,何谈重回社会的未来?
慈郎握紧了手帐本,尽量忽视“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了我这个前科犯”的过分自我意识,一步步向一条街外的便利店走去。
不少路人注意到了这位脖子上包扎着绷带的高挑帅哥,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注目的视线会被当事人理解成嫌恶,其实只是好奇而已。
慈郎越走越快,但走近便利店时,脚步又慢了下来。
再慢还是走到了店门口。
这是家私人便利店,招牌是对知名便利连锁的山寨抄袭,堂而皇之地写着八-11。
他推开门,熟悉的迎客声响起:“欢迎光临!诶??望月桑???你这是怎么了?!”
站在柜台后的,是当初曾友好地邀请慈郎一起去联谊的打工大学生高尾君。
看清是他,慈郎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高尾君虽然处世中稍显年轻轻佻,却是个好人。
慈郎把手账本翻到准备好的那一页,把写好的话给高尾君看:【你好,抱歉最近没出现给店里添麻烦了,因为出了一些事,我想找老板桑商谈,为旷工和辞职道歉。老板桑在吗?】
“哦、哦。”高尾君有些惊慌,但还是迅速理解了状况,“他在,我去里面喊他。”
慈郎感谢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