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如流僵在原地:“……你是在可怜我吗?”
慕秋纠正:“是在安慰你啊。”
“……我不需要安慰。”
慕秋皱了皱鼻子,神情委屈。
“又没有骂你,委屈什么?”
卫如流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耐心。
他屏着呼吸,等待她的答案。
慕秋的声音里也透着委屈,酒的后劲越发足,那些藏在她心里的想法也借着酒劲一股脑说了出来:“你写字这么好看,可是这双握笔的手沾过太多血了。”
卫如流低头,五指屈张:“怕我吗?”
他这双手,曾焚香沏茶,抚琴弄墨,后来举起屠刀,再未放下。
可这就是他的命。
他曾经无数次自弃,最初沾染上血腥时,用尽一切手段,试图洗掉手掌的粘腻感。
到后来,杀人见血,于他不过寻常。
他要活着,要活得好好的,用尽所有手段重新爬回原来的位置。
他身上肩负着的,何止只是自己被彻底颠覆的命运。
陷入思索之时,头突然又被慕秋轻抚几下,温软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得活着啊,所以不能不杀人。我能理解。但是以后别动不动就用刀来解决问题。”
她以前做过好多无奈的决定,就因为她担心他会突然发疯伤了她。
但现在呢……
慕秋皱着鼻子,努力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她现在做的决定,还是出于无奈吗?
她还会担心他发疯伤到她吗?
头开始抽疼,慕秋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这两个问题。
她晃了晃头,想要缓解这种不适。
晃着晃着,面前的卫如流就分成了几道残影。
卫如流笑,语气嫌弃,眼神却干净温柔:“你这句话,听着真是语重心长,难怪当时会自称是我的亲姑姑。”
“姑姑,梁上的燕子都回巢了,我抱你回家。”
慕秋抱着酒坛子不撒手,坛上的黄泥蹭了她一手。
都醉得出现重影了,还没忘了她怀里这坛酒。
“酒没喝完。”
“带回去喝。”
卫如流封好酒坛子,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手,想抽走她怀里的酒坛子。
她不依,卫如流只好作罢。
他弯下腰,轻松打横抱起慕秋,走出院子时不忘落锁,抱着她慢慢走向巷子口。
慕秋在他怀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卫如流少时跟随琴艺大家学过琴,对音准格外敏感,听她哼唱得高兴,皱了皱眉,实在忍不了,跟着轻哼,试图扳回她的音准。
“你哼得真难听。”慕秋不满嘟囔。
“到底是谁哼得难听?”
慕秋笑声清脆:“你啊。”
“好,是我。”
两人哼着哼着,卫如流的曲调也被慕秋彻底带偏。
他有些无奈,也就随她去了。
夕阳之下,两人依偎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倦鸟从两人身后归家,暮色一点点从云端消散。
天际最后一缕光消失时,万家灯火渐次明亮。
翌日,晨曦从半掩的窗洒入,透过层层叠叠靡丽的淡紫床幔,照见床上的人。
慕秋手撑着头,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她脑子还混沌着,撩开半边床幔,看清屋内摆设,确定这是自己在郁府的住处。
记忆还停留在昨天下午,慕秋闭着眼睛努力回想。
说过的话随着她的回想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慕秋脸色微微泛白。
环视一圈,慕秋果然在桌子上看到那坛喝了一半的酒,她捂着脸哀叹出声,再无侥幸。
“喝酒果然误事!”
她得静静。
可这个念头注定只能成为奢望。
才用过早膳,郁墨匆忙找到慕秋,高兴道:“那个卖柴少年的下落,有消息了!”拽着慕秋,兴冲冲跑去找卫如流。
慕秋闭着眼。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得面对的。
没错,昨天傍晚她喝醉了。
自己做过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总之她统统记不清了。
已经做好装傻的心理准备,到了目的地,看到卫如流时,慕秋才知道何为人外有人。
某些人可比她会装糊涂多了!
那淡定的模样,仿佛昨天醉酒的人是他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