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这一幕,卫如流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握刀的手也不禁加重力度。
他想,慕秋怕是有求于他。
有求于他,才会主动对他露出微笑。
简言之现在也不在周围了,很可能是慕秋托简言之带她来这里,人带到之后,简言之就离开了。
转念一想,卫如流又松了握刀的力度。
只要不是什么难事,有求于他,他应了便是。就当是谢她请他吃了那碗加了两个蛋的面。
那晚他回到府里,打开食盒,浓浓的热气和食物自带的香气扑面而来,便驱逐了府里的冰冷死寂。
慕秋注意到卫如流停在了原地。
他今天穿了刑狱司少卿的官袍,身上除了佩戴有她送的那块暖玉外,再也没有其他饰品。
还没等慕秋主动朝他走去,卫如流又再次迈步,裹着夜色,拨开垂落下来挡住路的一串灯笼,走到她的面前。
恰好用身体为她拦下迎面吹来的狂风。
“你怎么过来了?”
慕秋说:“简言之带我过来的。”
没等卫如流问起简言之的情况,慕秋主动解释道:“他说自己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当时简言之抱着肚子,边说边跑,就那撒腿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模样,慕秋要是能信他的话,她真得去找大夫看看眼睛了。
她在后面连喊几声,越喊简言之溜得越快。
慕秋无奈,在心里狠狠记了简言之一笔。
她没想过像简言之一样溜走。
不说她没带护卫出门,自己一个人在热闹的街道里行走有多不安全,就说刑狱司的人已经去通知卫如流,如果卫如流过来,却没看到任何人,确实不太好。
但卫如流来得比她想象中快很多。
简言之那道金色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夜色里,他便持刀自另一头的夜色里走出来。
算着脚程,很可能是一得到消息就过来了。
卫如流对慕秋说:“我送你回去吧。”正好,她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这一路上都可以说。
慕秋拒绝道:“不必了,你还在执行公务,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找个人送我回去。”
卫如流已经朝着她的来路走了两步,回身看她。
“我本就无须在此处坐镇。之前没有随意走动,只是因为没有随意走动的必要。”
“简言之带你过来又将你丢在这里,我总得为他收好尾。”
慕秋被他这番话说服了。
她跟上卫如流。
卫如流的腿本就长,他大步走着,慕秋在旁边跟得有些吃力,只好加快步速。
但不知不觉间,她又恢复了正常行走的步速。
慕秋扫了卫如流一眼。
他两手抱刀在身前,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一言不发,神情平和,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两人逐渐走到了热闹的地方。
现在已经接近放烟火的时辰,街道比慕秋刚刚过来的时候还要热闹,人潮如海。
然而,眼尖的人在瞥见卫如流那身官袍时,都下意识往后挪,极力拉开和卫如流之间的距离,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他,惹怒他,血溅当场。
“欸欸,你们挤什么挤啊,有病吧!”有被挤得险些摔倒在地的人骂道。
“小声点,你瞧瞧那是谁?”说话的人指着道路中央。
“什么?”那人顺着他手指指的地方看去,脸色一变,连自己刚刚看中的首饰都不要了,丢下首饰就往其他地方跑。
凡是在京城待久了的人,又有谁认不出独属于刑狱司少卿的那身红色鹤纹官袍。
哪怕是一时之间认不出的,在旁边人的低声提醒下,也都及时反应过来。
卫如流所过之处,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只不过短短几十息的时间,如此拥挤的街道,竟然还能分散出一块空地。
这块空地还随着卫如流的走动逐渐扩散开来。
卫如流垂着眸,长而翘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眼底形成一片鸦羽似的阴影。
他神情冷漠,仿佛没听到那些人的交谈声般,继续走着。
他走得很慢,明明一步能迈出去很远,却刻意收着步子,步速也比平时要放缓了些,看着有些别扭刻意。
事实上,他也不在意这些陌生人如何看他。
他能失去的东西,几乎都失去了。现在他所珍视、想要抓住的人和事,只有寥寥些许。
想到这,卫如流突然偏过头,寻找慕秋的身影,想要看看她此刻会有什么表情。
然而——
他没瞧见慕秋的身影。
他的身后几米空荡荡,没有任何人。
卫如流有些茫然。
随后,一种奇异的失重感笼罩了他。
慕秋原本还站在卫如流周围,距离他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
但人群退让的时候,她被挤得压根站不稳,几乎是被裹挟着退到了旁边。
等她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抬眼寻找卫如流的身影时,其他人的窃窃交谈声钻进慕秋耳朵里。
“这位刑狱司少卿长得倒是人模狗样,谁知道杀性会如此大。”
“谁说不是。依我多年道行来看,他这面相,一看就是无父无母损了阴德。”
明明骂的人不是她,慕秋心底却有股恼怒升腾而起。
西山寺无墨方丈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他的道行不比这些街头神棍厉害吗。
在西山寺里,无墨方丈可从来没有嫌弃过卫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