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扶雪让念秋俯身下来,在她耳边问:“带了替换的裙子没有?”
念秋点头:“带了的。但是,在马车上。”
阮扶雪淡定地说:“我来癸水了,你先去拿裙子过来,不一定用得上,一会儿我就跟卢二小姐告辞。”
念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红了脸,她幼时吃不饱饭,身子养得不好,虽是与小姐差不多的年纪,但还没有来癸水。
但晓得她是晓得的,跟她住一个屋子的惠心姐姐就会来癸水,她头一次见到被褥上有血还被吓坏了,以为惠心姐姐生病了,后来才知,这是女人长大都会有的。
小姐是第一次来癸水,还是在外面突然发现,竟然能如此淡定从容,也让念秋对小姐更添几分敬畏之情。
毕竟,这种事在她这个年纪看来还是羞于启齿的,她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念秋说:“好,好,我现在就去拿裙子。”
阮扶雪知道肯定已经漏出去,假如她现在站起来,别人怕是能看见一片血渍。在如此风雅的赏花吟诗会上,未免也太难堪了。
不过,她经历过的难堪事儿多了,苦中作乐地想,总不会比给前夫上坟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更可怕的了。凡事先想好最糟糕的,那么,遇上稍好点的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阮扶雪坐着一动不动,无比安静,旁人不管说什么,她都不发表意见了,唯恐注意力被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这时。
身旁轻轻响起一个软软的声音:“雪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阮扶雪转头,循声望过去,对上一双极漂亮的眸子,像是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美人就是这样,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个小美人是冯家最小的庶女冯溯心,她比阮扶雪年纪小,一张鹅蛋小脸,双环髻梳得很乖巧,一身绿裙子也整洁干净,只是显得小家子气,与她的嫡姐相比,一点也瞧不出是冯家小姐。
也确实,卢家早先把这个妾室生的女儿一直养在乡下庄子,十岁了才接回来,听闻她的生母是个从良的妓子,听闻她在乡下还要下地干活。
阮扶雪还记得前几年刚见到她时,她还像是颗干瘪的小黑豆子,这两年稍作小姐样地养了养,褪去了泥壳子,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
阮扶雪对冯家小妹说不清道不明地抱有几分同情之心,非要说的话,是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自己。
明明旁边有丫头,冯小妹还总抢着端茶倒水的活儿做。
有一回,还遭了旁人的戏谑,她红着脸,绞着手指,说:“别的、别的我都不会嘛。”
以前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写不来,连带着冯家被人说刻薄,后来再去,冯小妹说自己学会写几个字了。
每年阮扶雪生日,都会收到她做的绣品,绣得很是用心。
更让阮扶雪想起曾经的自己。
这两年,阮扶雪忙于学文识字、打理庶务,她都开始盘算着开自己的铺子了,闲了也是练琴、画画,早就不拿绣花针了,左右家中长辈也不要求她,她至多偶尔做双袜子、做块手帕交差,更别说像上辈子一样换着花样给祁竹打络子、做香囊,甚至花上一整年时间绣观音送子像,她都懒得给自己做。
现在想想,以前的她不就是那样?困在一个小院子里,把自己给困住了,只会埋头绣花。
加上冯小妹长得委实是美,所以,她对冯小妹很是亲切,起码,不会像其他姑娘一样避而远之,但也没有过分亲热,只是一视同仁罢了。
“雪姐姐,我看你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怎么动,也不说话,是身子不舒服吗?”她又问,许是怕被阮扶雪添麻烦,还压低声音,不让别人听见。
阮扶雪望着她关切的目光,轻声说:“是有些不舒服的。”
冯小妹欲言又止,憋红了脸,腼腆地说:“可要去我的院子里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