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试图拉着梁空一起共情。
他每每都能一句话破坏气氛,叫人啼笑皆非。
譬如此时,她暗指他总是喜欢把感情藏得很深。
总是一副混不吝不挂心的浪荡态度,十分爱只肯讲三分,剩七分全藏在不为人知、也无需回应的细节里。
他明明可以顺着话接,说是啊,我爱你,即使你离开我舍不得,我也不太会表达。
然后她可能感动得死去活来。
可他偏不。
他吊儿郎当说:“那你现在就离开我一个试试,我马上死给你看,你看我这样表达想念和不舍合不合适?”
骆悦人鼓着腮,憋笑着,对他深感无语。
这个人啊,他会偷偷把心给你,但你不能指望他当着你的面表演掏心掏肺。
他永远做不来。
梁空没牵她的手上拿着冰饮,用杯底部在她脸颊鼓起来那块贴一下。
骆悦人歪歪头,知道他在逗自己,幽幽睨他一眼,硬邦邦说:“你才不会呢!索卡说他问过你,你说你不愿意为我死。”
梁空喉结一滚,咽下饮料,接话,嚣张痞气的样子:“我命金贵,我可太怕死了。”
骆悦人晃晃两人牵在一块的手,低头咬吸管。
不说话,懒得戳穿。
那话是高中毕业索卡问他的,因为索卡理解不了当时的梁空,就问他到底有多喜欢,是不是被魇住了,现在是爱得能为她去死了吗?
梁空答,他不会,他这辈子都做不到用死去证明喜欢一个人。
他这开局即是赢家的人生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太金贵了,他还没潇洒够呢。
可他也说了另一句。
人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理智思考的。
“如果真有一刻,她有危险,她需要我,我会想也不想地站在她面前。”
是很怕死,也不惜命。
因为刚刚提到陈净野的女朋友,骆悦人想到那次离开洛杉矶,她在机场跟嘉穗说过一句话。
她说,她以后再也不来洛杉矶了。
时隔多年,她还是来了。
阴霾尽散地踏上这片土地,和梁空看这里好看的晚霞与晨曦。
“梁空,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爸爸吗?他跟我妈离婚后,跟我说,让我不要受他们的影响,从此不再相信爱了,我当时跟他说,我相信爱,我只是不相信爱能长久。”
说完,她自己补了一句:“是真的。我不相信爱能长久,我一直觉得喜欢是一种消耗,热情总是很短暂的,很快就会厌倦,会烦,会累,我看我大学室友谈恋爱,周而复始,都是这样的。”
所以整个大学期间,即使不缺人追,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谁尝试这样的感情。
梁空轻笑道:“这是期待太多了吧。”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有无限期待吗?”
梁空点头:“可以啊,可以期待。情场如赌局,谁不是冲着赢来的?这无可厚非,但是下注前要想好,万事无绝对,可能会血本无归。”
他说这话的样子很帅,像他年少时的成名曲子,警报一样,势如破竹,锐利又孑然。
骆悦人望着他:“那你呢?”
他眼一瞥,望住她的注视,轻声又不羁说:“心甘情愿的事,我一向输得起。”
那一刻的梁空,熠熠生辉。
她想起高中在九州路的保龄球馆,对面有家甜品店,她给他买草莓蛋糕,又担心反季节的草莓不甜,他当时说,管他甜不甜。
他一直都是很酷的人。
几天后,七月二十五,梁空生日。
中午请了亲友来家里庆祝,生日蛋糕已经切过一回,晚上就他们两个,骆悦人自己在厨房烤了一个小蛋糕,只有简单的水果装饰。
骆悦人插上蜡烛,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燃,跟他说:“这样你可以再许一个愿望。”
梁空说,他中午那会儿,已经许了三个愿望,没什么可许的了。
火苗窜出来又熄灭,被烫灼过的金属片还有余热,骆悦人拇指搭在上面,微微蹙住眉心。
中午一群人唱着生日快乐歌,叫梁空许愿的时候,寿星公本人草草应付似的,眼没闭几秒,就把蜡烛吹灭了。
就那几秒,他居然许了三个愿?
真许了三个,一点也不潦草。
梁空说:“健康,快乐,爱我。”
“三个。”
他说完。
骆悦人停在这省去主语的六个字里,良久后,她低声问:“你怎么不给你自己许一个?”
他又玩破坏气氛那一套。
“爷都应有尽有了,再给自己许愿,不合适吧。”
“那你怎么不给自己许健康快乐?”
他靠着藤椅背,柔黄灯影里瞧她,无所谓地说:“健康看命,快乐靠你。”
骆悦人懂了。
这人选择性的迷信,无怪老太太说他从小有佛缘,又少见诚心。
会客厅的露台有一丝夜风,骆悦人低头,手掌护着风,象征性地点了几根蜡烛,叫他来吹。
拔去蜡烛,她切下一小块蛋糕,递过去,要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然后,双手托腮,目光灼灼看着他。
“梁空,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忽然正经起来,梁空有点不适宜,目光移过去,手指揩了一下自己唇边草莓味的奶油,点了一下头说:“商量,讲吧。”
“我待会儿亲你,你别躲。”
梁空目光在四周扫了一下,终于明白,不久前这块小蛋糕做好,她一手端蛋糕,一手拉着他,连上三楼,寻寻觅觅,找到这个露台来是为了什么。
她第一次来洛杉矶,就是在这个露台。
他躲开了那个让她做梦梦到都会哭的吻。
收回目光,梁空把架起的二郎腿放下,两腿随性敞开,拍自己的膝盖,示意她:“来吧。”
骆悦人裙角一扬,扑进梁空怀里,唇瓣印在他唇上,还有残余的草莓奶油的味道。
弥补遗憾的一个吻,不再深入,也心满意足。
两人呼吸灼热交汇,都睁着眼睛,却都默契垂睫,若有所思地维持着这个亲密到不能再亲密的动作。
骆悦人两手搭在他肩上,慢慢与他拉开寸许距离,眼里浮光灿灿,终于将视线焦点落回这张好看的脸上。
“梁空,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视线短促地定了一秒,想到什么,梁空有点不爽地吐出两个字:“狮子?”
为了说情话而铺垫的气氛,瞬间被生硬的“狮子”二字毁得七七八八,骆悦人一头雾水:“什么狮子啊?好奇怪,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像狮子?你哪里像啊?”
梁空也对她的一脸茫然失忆相,感到无语,也不提醒,只反问:“我也想问我哪里像。”
为什么会像连她喜欢的前十都排不进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