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丈夫背叛过的女人,似乎一定要很快另寻良人,才会显得潇洒,家里对这桩事都赞成都积极。
梅惠无暇顾及她,唯一一次跟骆悦人聊天还是问她觉得那个叔叔怎么样,骆悦人自然说好。
和骆文谦截然不同的好。
做了二十年水产生意,下头有养殖场,上头有供应商,人情来往里摸爬滚打,一身江湖义气,世故也变通。
梅惠叫她跟骆文谦吃饭的时候,把这些都告诉骆文谦。
骆悦人如实转告,骆文谦没多言。
只问起骆悦人最近过的怎么样,寒假这么长,有没有什么计划。
去洛杉矶的想法是临时冒出来的。
那晚跟骆文谦吃完饭,她坐环城的观光车,年关底下,票价较之去年又涨了,而去年陪她坐观光车的人,已经远在大洋彼岸。
忽而,她想起去年冬天还欠他一副手套。
她忘了去想想洛杉矶的气候,没有哪个季节用得上保暖的手套这样的东西,只是一股冲动上来,就跑进了店,挑了最好的羊绒毛线,买了竹针。
飞机票是骆文谦给她买的,织手套熬了两个晚上,她织得很慢,怕错了针,有半点瑕疵都不够好。
就一身换洗衣服用行李袋装着,放在身边,手套放在另一只小包里,已经被她包装得很好。
飞机起飞那一刻,她攥紧了包带,那会儿她想着,她这一趟去洛杉矶,或有一些迷信成分在。
就像室友穿红卫衣买福利彩票中过奖,某月底,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便想着再穿一次红卫衣去碰碰运气。
她过去也像是中奖一样,得到过本该不属于她的,而梁空的存在,或许就是那件红卫衣。
手机号码是开学打游戏那次项曦给的。
号码背得很熟,但骆悦人从来没拨过。
她也想不到自己再次给梁空打电话,会是这么狼狈的场面。
–
国外不过春节,寒假时段也跟国内不同,美国大学的寒假一般是从12月中旬到1月中旬。
那时候刚好是寒假尾声,还不到春节,华人圈子里的各种联谊趴多到不行,梁空挑场子,也挑人。
昨天见了他那远房表哥陈净野新交的女朋友,也是个国内姑娘,生日就在今天,陈净野叫梁空一定来,说小女朋友的室友好像瞧上梁空了,那妞身材正,前凸后翘的辣妹,华人圈子里出名的会玩,又讲规矩懂进退。
是梁空会喜欢的类型。
梁空通宵才回来,洗漱完,倒头就睡,睡到下午,乏没解透,人还倦着,这时候接到陈净野的电话,他半点好气都没有。
“谁喜欢前凸后翘的辣妹?那他妈是梁知非吧,陈净野你可以,拉皮条的事儿你现在都干上了。”
电话那头一恍然,好像是真记错了。
没等他解释,梁空已经把电话挂断。
磅一声,手机扔在床头,梁空趴在枕头上睡,没几分钟,外头有人敲门。
“小梁先生,您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梁空暴躁:“说了几遍,只要我没醒别来打扰我!聋了?”
他有起床气,脾气大,来洛杉矶半年,这边的佣人都知道。
梁家在美国也有很多生意往来,不然梁建河也不会有机会在这边认识梁空母亲,还有了梁空。
梁建河之前过来就是住这栋房子,在国内可能还有一层儒商的皮子碍着,不好在明面上搞铺张。
而洛杉矶这栋别墅,完全能体现穷极奢欲四个字。
这些人之前伺候过梁建河,现在伺候梁建河的儿子。
儿子要比老子还要难伺候。
倒不是梁空爱为难人,而是家里都知道乔伊小姐的存在,也知道乔伊小姐在梁建河心里是什么地位,乔伊小姐叮嘱的话,她们不敢不执行。
于是只能赔着小心跟梁空解释:“乔伊小姐说了,让您三餐正常一点,您小时候胃就不好,不好好养着,以后容易出问题。”
梁空长到十八岁,见亲妈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
她怎么知道他小时候身体不好?
梁建河不仅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还是个唯利是图的爹,打梁空小开始,就会拿儿子的可怜事博同情。
那会儿乔伊心硬,也知道梁家不会亏待他们求着她生下来的宝贝,那些可怜话也没奏过效。
梁空出国读大学,是早就定了的,但之所以在高三忽然急起来,是因为乔伊的子宫查出问题,要做切除手术。
而她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所以梁空才收到了这份时隔多年的母爱。
十八年,她第一次主动给梁建河打电话,说她决定要做手术了,希望梁空可以过来陪她,她允许梁建河一起过来,由他来安排她和梁空见面。
梁空冲着门喊:“叫她少管我这些事!”
没清净到半刻,手机又响了。
以为是陈净野,梁空眼都没睁,接通就骂:“说了不去!没兴趣,能不能滚!”
骆悦人被吼得脸颊上的泪珠都一瞬静止了似的,刚张口,半点声音没出,话就缩回了嗓子里。
异样的沉默叫梁空察觉,他睁开眼,看手机屏幕。
是一通无备注的来电。
睡意骤然散了大半,他盯着号码,问道:“谁啊?”
骆悦人抿抿唇,忍着喉间的抽哽,声音轻弱。
“你是梁空吗?”
他一下就听出她的声音了。
他在澜中听她大课间读了一整年的稿,高三无数次接到电话,听她说那些高兴又或者不高兴的事,他敢说自己是世界上最熟悉骆悦人声音的人。
那一刻用手足无措来形容都太轻,他几乎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握着手机,不是回答,而是尝试在找到自己声音。
“是,是啊,我是梁空。”
眼泪像是从泪腺里一瞬涌出,委屈再难忍,她的声音一瞬间抽噎得几乎变调:“梁空,我在机场被,被偷了包……”
因为旁边的杂音是英语环境,梁空简直不敢信:“你来洛杉矶了?”
“嗯,手机号码是项曦给我的。”
梁空不在意这个:“你在哪个机场?怎么被偷了包?人没事吧?”
洛杉矶有好几个机场,为了确认,她还扭头看了一下四周,告诉他自己在那儿。
包怎么被偷的,这就说来话长。
本来骆悦人打算出了机场就给梁空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洛杉矶。
为什么不在来之前就打电话告诉梁空呢?因为这样的一腔孤勇,在她的人生里,实在难得,她生怕有任何意外,会让这份可能此生仅此一次的冲动扼灭在最初的摇篮里。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
哪怕这趟来见不到梁空都没关系,她只是想不管不顾凭着心中所想冲动一回。
不求结果。
只为那个人。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她脚踩到实处,心却浮起来一样,开始六神无主。
曾经裴思禹问她为什么不申请国外的学校,当时骆悦人回答是,她有一点肤色恐惧症,如果身边都是外国人,她会觉得害怕。
那时候,她就是害怕了。
人生地不熟的表情明晃晃挂在脸上,她很快就被盯上,一个亚洲长相的年轻男人走到她面前,对方“好心”询问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问及她来洛杉矶做什么,她说她来找人。
男人的中文说的很好,闻言,他立马说他认识梁空啊。
“梁空可太有名了,半个华人留学圈子都跟他是朋友,我知道他住哪。”
骆悦人还是有点怀疑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万一同名呢,虽然梁空这名字同名的几率很小。
男人问她有没有梁空照片,如果是同一个人的,他可以直接送她过去,反正刚好他也有事找梁空。
上大学后骆悦人换了手机,手机没有高中时期的照片,就去朋友圈里翻找。
等图片找到,男人已经消失在人来人往的机场。
她刚刚当宝贝攥在手里的小包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