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空看着她,淡声说:“最喜欢了。”
骆悦人问:“为什么会喜欢小鹿啊?”
感觉跟他风格不搭。
梁空躺下来,侧眼瞄去:“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骆悦人立马跟他算:“我多吗?你刚刚问了我十个唉。”
那他妈不是想知道狮子排第几吗?她倒好,查无此狮。
梁空越想越气:“骆悦人,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他那会儿特别像那种不服老婆管的男人,抱怨了,又没敢真抱怨。
骆悦人也气,都不想跟他再说话。
沉默横在两人间,只有吃零食的窸窣声响,又过了一会,他伸手过来,没有碰到她,指尖虚虚停在她发尾。
“你头发好像又长长了。”
她怔了一秒,下意识摸自己的发尾,转目去看他。
他忽然就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他说,他喜欢小鹿的眼睛。
那么灵动,但又不够聪明机敏,干干净净的,像映着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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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夕,骆悦人跟梅惠闹了一次矛盾,可能顾及她马上就要考试,梅惠没像以往那么强势。
但骆悦人没好受。
妈妈那一副“你就听我的,但我们现在别吵”的样子,像软钉子一样扎进骆悦人心里。
她没有要争对错,但梅惠连表达的机会都不给她,只说叫她一心高考,其他都别管。
她后来才知道,那时候父母已经商量过离婚,她的高考是彼此忍耐的最后一个节点。
其实事情并不大。
只是废品回收站那个大爷手机出了问题,经常半夜响,他自己弄了半天弄不掉,手机上自带的天气预报还给弄没了,现在看不了天气预报,对他出门收废品很不方便,就拜托骆悦人帮忙看一下,手机出了什么问题。
就这么简单。
但好巧不巧,被梅惠看到了,当场把她拽回家,嘴里说着:“你马上要高考,你跟这种人掺和在一块干什么,别人不能帮他吗,要你一个小姑娘好心,我跟你说了多少遍,那个老头不正经,平时让你后门都少走,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他没有不正经。”
梅惠冷笑:“你跟他熟?这小区里的大爷大妈都怎么说他的,人家有的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不比你清楚?”
到老都不结婚的人一定是品行有问题吗?
因为在手机上看过女孩子跳舞,就可以一传十传百的说人家好色?
更夸张的,觉得这老头以后一定会犯罪。
可骆悦人也听过那些大爷大妈说过,梅惠是个刻薄的教授太太。
骆悦人也没信啊。
看人就只要用耳朵吗?
有件事,骆悦人只跟梁空说过,这个大爷有名有姓,叫钱辉生,十几年前上过市民报的感动澜城十大人物,他救过三个溺水的小孩,骆悦人是做英语阅读理解看到的。
后来去证实,的确是同一个人。
只是他的好人好事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气,大病,下岗,创业失败,一路沦落至此。
人人都有,但却不能直面。
贪财,好色,都是缺点,乍一听就要唾弃鄙夷,慢一秒就要被划进贪财好色者的同列,可好好想想,这好像不过是人之本能。
“我们只为救溺水孩子的英雄鼓掌,英雄要是看美女直播跳舞,我们就没收掌声,并且唾弃他是一个不正经收破烂的。”
气愤说完,她眼神迷茫,又叹息道:“有时候我想不通,我们到底在追求什么美好世界?”
公交一路颠簸前行,今天有一个梵高主题的科技展,他们要去看。
梁空坐在旁边,瞥一眼她:“你总这么悲观,以后不好交朋友,去吃甜品喝奶茶追追星,多看看帅哥,别十几岁就天天想这些叫人头疼的事。”
在车窗上看到他的脸,看了会儿,骆悦人转头问:“看帅哥有用吗?”
她那个眼神很有指向意思,梁空没躲开,从容不迫地用脸逼近:“有用吗?”
她一下紧张,腰挺得直直的,手往他肩上推一下:“你坐好,车要到站了。”
好像是有用的,连窗外的阳光都觉得亮起来了,手指搭在腿上,指尖曲了曲,被光照得有些透明。
高考后一群人出门玩。
天气很热,大家的热情也高涨。
那天,索卡带了无人机来,说是方便录像,也好拍群体照。
城西傍晚的暮色是温柔至极的橘调。
本来兴冲冲带无人机过来记录,结果说明书一时半会没研究明白,机子就搁置在一边。
梁空拿过来研究了一会,起飞顺利,四个小螺旋桨成功将机子带上空中,起初有些不稳,他调试了一会儿。
显示屏里是俯下的风景。
索卡过来拿水说了一句,那里面好像有个追踪模式,可以选定人,机子会识别,然后就跟着这个人走。
梁空调到模式,屏幕里开始出现选定框,确定追踪人物。
骆悦人跟妹妹在草地上玩,毛茸茸的黄色小狗,撵着她裙角跑,扑上扑下,她穿淡紫色的吊带裙,手臂白皙纤细,沐在柔和的霞晖里,风一来,扬起的头发丝都染着金光。
他坐在不远处,一路跟着,看着屏幕里的一人一狗。
等她察觉天上的嗡响,便仰头看,她大概以为操控机子的是索卡,抱起妹妹,冲着无人机的方向,凶凶地汪了一声,妹妹也跟着她叫。
屏幕里的少女素面朝天,丸子头跑得松松垮垮,额角的绒发被汗黏住,怀里抱着小狗。
可爱死了。
很快,画面就不可爱了,裴思禹拿着两瓶水走过去递给她。
她冲他笑,看口型应该是说谢谢。
就在这一秒,梁空按下了结束。
之后机子到了别人手上,不过不太好操控,基本上瞎按几下,就停了。
回酒店的车上,大家玩得很累,分两辆车坐,都昏昏欲睡。
索卡忽的大叫一声:“靠!老子储存卡丢了!”
随即又说,还好今天没拍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然全他妈白忙活。
梁空在后座装睡,又觉得此刻大家都不淡定,就他一个淡定,显得奇怪,便慢慢睁开眼,不动声色,跟上话题:“什么时候丢的?我玩的时候还在,之后谁碰机子了?”
没人能想起来储存卡丢哪了。
不过也是小事一件。
除了索卡“丢三落四”的毛病又在众人心中巩固一层,再无其他。
不久后,梁空带着轻便的行李,来到陌生的国度,某个深夜,他将储存卡里唯一一段完整的视频拷出来。
看着视频,也想到那天晚上,大家因为错失一场流星雨,原计划取消,留在酒店的休闲区打牌。
梁空没有参与。
他跟着骆悦人一起烤扇贝,周遭烟熏火燎,香味和烟气混在一起,他自己先呛了一声,不顾着咳,下意识去拽骆悦人,让她去旁边坐着。
骆悦人没坐一会儿,跑去服务台,问人要了一个小风扇,对着他吹。
她记得这大少爷怕热。
那一刻,繁星当空,夏夜虫鸣。
后院里是打打闹闹的欢声笑语,露天影布上放着可歌可泣的爱情电影,妹妹跟着另一只狗抢球玩。
他脸颊旁边有燥热却熨慰的风,她离他很近很近。
从炭火上的这些海鲜和烤肉,聊到打牌看电影,骆悦人忽然说,觉得他这个人好像没有什么执着的喜好,对事物的喜欢好像都不强烈。
梁空淡淡笑了一下,没多说话。
我对你的喜欢热切又荒唐,就像鱼想住进森林里,明知道不可能,但鱼就是想。
怎么不强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