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禹说行。
梁空根本没兴趣看裴思禹怎么教她,但骆悦人个缺心眼的,每发出一个球,都要侧过头来喊他一声,潜台词特别明显,叫他点评。
那梁少爷能有好话吗?瞥一下,有时候干脆眼都不抬了,一般,还行吧,凑合看,轻飘飘的两三字,比小纸片落地都敷衍。
骆悦人不免失望。
真的很努力在进步了,虽然知道自己打得的确没什么看头,梁空也的确不是什么耐心十足的好老师,就像他说的,她菜得不能看,他能来陪她坐三天,已是难得。
裴思禹安慰她:“其实挺好的了,才学几天,进步很快,算女生里很有悟性的了。”
骆悦人没和人比过,好不好她一直听梁空怎么说。
“真的吗?”
她一下雀跃起来,声音很甜,却叫人烦,梁空手指蹭过浓长的眉,轻轻啧一声,没忍住撒气道:“骆悦人,你打你的,别再喊我了,听到没有?”
“哦——”
她故意沉着声音应下。
梁空连游戏都不想打了,偏偏这局逆风疯狂拉扯,队友稍微拖一下后腿,开团不顺,梁空躁郁气一冲上来,就忍不住骂。
能骂谁呢,那肯定逮谁骂谁。
“你最近是不是改吃素了,菜成这个鬼样子,能不能打?投了吧,没劲,你回野区继续采灵芝吧。”
高祈在游戏麦里无辜极了。
不就开团赶过去慢了一点,不至于说他采灵芝吧?
“谁采灵芝啊?我吃点野区经济怎么了,我靠,你火气好大,我采点别的给你降降火吧?”
听梁空不应声,高祈猜好兄弟可能是今天心情不佳,立马换了贤妻良母的调子问:“行了行了,我好好配合行吧,你现在搁哪啊空空?”
梁空冷冷道:“你再跟我娇?”
高祈嘿嘿笑,恢复正形:“今晚整点节目?我喊索卡和裴思禹他们一起?”
“嗬。”
梁空一声轻笑,叫此刻发挥正啊好的高祈莫名其妙:“笑什么?怎么了,空,你今天阴阳怪气的?”
下一句,梁空给他表演,什么叫真正的阴阳怪气。
“裴思禹我喊吧,我离得近呢。”
刚跟麦里说完,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梁空”。
梁空眉心蹙起,拖着声音啧一声,不爽直接摆自个脸上,他抬眼望过去。
不是叫她别喊了?
骆悦人有点紧张地站在他视线里,似乎也是意识到他已经提醒过别再喊他,可她刚刚下意识脱口而出。
因为——
“我打了一个满分唉。”
那小表情也足够明显,像在问,都不夸夸我吗?
梁空望着她,短短几秒内,表情没变,眉眼神色却不自觉柔了好几个度,她真的太有让他开心的本事了。
如她名字,悦没悦人不知道,反正悦到他了。
没管高祈正激情指挥着一波结束,梁空手机往旁边一搁。
“那给你鼓个掌?骆悦人牛批!”
还真有模有样地“啪啪”拍了两下手。
骆悦人本来抿着嘴,不想笑的,但没忍住,唇角朝上轻轻一弯,笑得灿烂。
蓝牙耳机没摘,游戏音效还在梁空耳朵里延续着,举世无双的打野刺客傻站在原地送命,对家ad欢天喜地收割五杀。
高祈操了一声,在麦里亲切问候梁家祖宗。
……
七月,有一部国产奇幻电影上映,众人聚餐后,去看了晚间场。
女主角漂亮风情,女二是个白月光角色,宣传期就有扯头花的消息传出,字眼不外乎艳压和争番,因为女主和女二撕得过分厉害,导致相当有口碑的男主角都成了背景板。
他们包了厅,在最佳观影位置分成两排坐。
电影放到一半,女二戏份不多,但人设真的太好了,田愿搭上骆悦人的椅背,凑过来,低了点声问:“你最喜欢谁啊?”
骆悦人正要伸手去拿凹槽里的饮料,闻声回过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田愿是问她喜欢电影的女主还是女二。
不止她一个没有反应过来,或者是故意为之。
索卡低笑了声说:“她最喜欢的人不就在她身边吗?”
那天的座位也很妙,她身边,左手是裴思禹,右手是梁空。
这句话一出,气氛就微妙地发生了改变。
裴思禹看了一眼骆悦人,梁空平视影幕,波澜不惊,骆悦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联系,手指先碰翻了饮料。
一直在吃爆米花的手忽然又湿又粘。
她翘着手指试图艰难地翻开自己的包,找纸出来,裴思禹已经先一步把一张洁白纸巾递到骆悦人面前。
后排的人,神色各异,异得诡谲,又透出一股八卦的和谐。
田愿嘴快地蹦出两个字:“修罗——唔——”很快被高祈一把捂住嘴巴,高祈这歹人,说话也非常一语双关:“别说话,看戏。”
仿佛只有梁空在剧情之外。
他漫不经心地移过来目光,裴思禹递着纸,骆悦人翻着包,包还没有打开,他忽的伸手,从裴思禹手上重重一下,抽走纸巾,另一只手握住骆悦人的手腕。
他就冷冷淡淡地看着裴思禹,手上没停,一根一根给骆悦人擦干净手指。
裴思禹忽的神情讪讪。
其实他很早就明白,梁空让他唱歌给骆悦人听,让他教骆悦人打保龄球,他一直都是让,他的作用其实跟一束花,一杯奶茶,是一个意思。
是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取悦。
而花和奶茶是不会、也不该主动殷勤的。
骆悦人手腕被梁空攥着,她手指碰手指,小声说:“擦不干净,黏黏的。”
梁空陪她去外面找洗手间。
骆悦人洗完手还回了一下家里的信息。
走廊灯光明亮,厚重地毯踩着没有声响,梁空没在原来的位置等她,她下意识往安全通道那边走了一段。
果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说谁是我妈谁就是我妈喽,我按您的意思办,我无所谓,我扭不过您,听您安排就行了。”
“多少年没见过了,现在这么着急我去她跟前尽孝?”
骆悦人没有继续听,避嫌地走远。
可听梁空那种故意措辞尊敬,言语间却泛着冷意嘲谑的声音,大概率是他父亲,之前他们去游艇上玩,回程的车上梁空也接到过他父亲的电话。
他父亲说,都是为梁空考虑,别觉得他管得太多
梁空当时阴阳怪气道:“我怎么会嫌您管得宽,我巴不得您连我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袜子都替我选好。”
他跟他爸的关系好像真的很不好。
她在洗手间门口站着,等梁空电话结束。
他走过来问她:“怎么不先进去?”
骆悦人冲他甜甜地笑一下:“等你一起呀。”
其实她想问,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但问不出,因为知道,再迟也不会很迟了。
散场就有人说饿了,要找个地方吃宵夜,骆悦人对去哪里没有意见,听着他们笑着吵着在讨论去向。
深夜的影院门口,灯箱黯然,每一张海报里主角都站在自己人生的c位上,但依然掩盖不住一种戏幕退场的既视感。
就像他们这些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是一种聚合,实际上却像电影片尾的长名单,讲的是散场。
欢声笑语,再无重逢。
那天晚上去吃夜宵,骆悦人喝得有点多,她酒量没练上来,大半瓶啤酒就叫她走路不稳。
好像世界上所有大排档都有相似之处,塑料桌椅,宽火猛油,熏满半条街的呛辣气味。
跟棠杏苑附近的大排档也很像。
她跟梁空去过好几次。
梁空站在路边扶她,她杂技演员附体似的,一定要在陡窄的马路牙子上摇摇晃晃走两个来回。
她说,没醉呀。
下一秒不稳摔下来,靠在梁空身上,软骨头似的一动不动,仰起头冲他笑,傻里傻气地出声:“嘿嘿。”
梁空攥着她手臂,将她扶得很稳,垂眼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学她:“嘿嘿。”
潜台词是,傻不傻。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傻,她忽然一下就难过起来了。
“梁空,我唱歌给你听吧?”
他目光依旧在她身上,只是放柔了一点,嗯一声,让她唱。
旁边人与车来往不绝,是最鱼龙混杂的露天街市。
她声音干净又柔软,唱了一段《想自由》,唱到一路嗅着追着美梦的时候,红了眼睛。
梁空问她:“骆悦人,你舍不得我啊?”
她别开头,用手指按了一下眼睛。
“才不是呢。”
第二天早上起来,骆悦人第一次体会到后遗症似的头痛,隔了好久才缓过来。
之后出门玩,梁空再也不许她沾酒。
那天是索卡生日,酒吧包场,来的都是熟人。
梁空很给他面子地亲自当打碟dj,就在他跟mc互动的时候,现场正躁,他调了新曲子,前奏以尖长的警报声,猛停骤起,直接拖进。
音乐停顿那一秒,全场都听到一个惊亮的女生在大喊。
“梁空——”
空白音区里,是响彻云霄的声音。
骆悦人第二次腾空飞起的时候,头顶那些厚重厚重红光像要砸落下来,她手臂挡在脸上,尖叫着喊:“梁空救命——”
玩疯了跳水是常规操作,梁空朝闹区一看,下一秒变脸色,拽了麦,爆粗一句国骂。
“谁他妈推她跳水的?!”
“慢点放!慢点放!草!”
“把人送上来啊,一群牲口!”
骆悦人吓坏了,走路脚都是软的。
梁空哄着她:“过来,走直线,往我这走。”
她走到跟前,梁空把她抱起来,放到旁边的台子上,让她坐着,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周围光怪陆离,看不清,不然能瞧出来,她脸色都白了。
每被抛起来一次,她都觉得下一秒自己要摔死。
梁空扶着她的腰,护着她,像是她的靠山和底气,问她被谁欺负了。
她哽了一下,声音软软,像小朋友告状:“索卡推我。”
梁空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待会儿弄死他。”
“你别!”声音带着湿哒哒的哭腔,她还真当真了,手心搭在梁空肩膀上,“你就……随便打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