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挺久的了。”
骆悦人的声音在还未醒透的脑子里过一圈,随着睡意散去,聚拢起来的是梁空的眉头。
他匪夷所思,目光在那三个女生和骆悦人之间门又递了一个来回。
怎么出现这种情况的?
明明只要她说一句“不好意思,这是我男朋友”就能打发了的事,为什么会发展成那三个女生等他睡醒?
骆悦人这大善人还在帮人传话。
她到底拿他当什么?
梁空轻轻冷冷一声笑,喉咙淤了火气,声音反而更加轻飘飘的:“你不是有么?你直接给啊。”
骆悦人放低声音:“那样会不会太不尊重你了,万一你不想给呢?”
梁空眼底滞着寒气,却笑得更欢,点着头夸她:“你真的挺会尊重人的。”
最后联系方式给了,字字清晰报的数。
其中有一个女生说他名字很特别,很少见名字里有空这个字,问有什么讲究。
他耐心无几。
“没讲究,随便起的。”
骆悦人这才发现他好像是不太对劲,等那三个女生走了,她握着笔,掌心有点微微发汗。
“你是不是不喜欢给女生联系方式?”
梁空靠在椅背上,两臂交叠轻环,单姿态上就一股冲天戾气,偏把话说得软和:“怎么会,我联系人里多得是女生,多这三个不多,少这三个不少。”
她指间门用力,磨着笔身上防滑垫的凹处,好像室内暖气开的太足了,心口有点闷。
“哦。”
她说出这个单音,视线依然和梁空对着。
他眸光慢慢有变化,在数秒钟的安静后问她:“她们没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问了。”
“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们是同学。”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当时在心里想的时候觉得很顺理成章的事,化作声音说出,却觉得心虚,每个字都落不到实处一样。
之前裴思禹说过,梁空从来没有对外说过她是他的女朋友,学校里都没人知道,梁空怕麻烦,她自揽身份也有些不恰当吧。
反正他们之间门也从来不像谈恋爱,她就不想给梁空添麻烦,好像拦他的桃花,也不太合适。
逻辑上是讲得通的。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天之后,很快就迎来十校联考,学校放了半天假布置考场。
骆悦人抱着书跟江瑶一起往校门走,正听她在苦恼十三班张泉那朵烂桃花。
“你说他是不是在拿我当备胎?”
骆悦人接着话问:“什么叫备胎呢?”
江瑶叹了一声说:“就是明明不爱,还一直拖着不放。”
出了高三的教学楼,骆悦人正思考这句话,就听身边的江瑶忽然咋呼起来,指着某个方向激动道:“就是她!快看啊悦人!”
骆悦人看过去,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女生被几个小姐妹簇拥着,走去网球场那边,
女生长长的发尾自然微卷,鲜红的丝缎头花格外醒目,昂首挺胸像只小天鹅。
江瑶嗤道:“东施效颦!”
这就是那位长得像俞晚梨,打扮风格也逐渐朝俞晚梨靠拢的高二学妹。
俞晚梨走艺考,提前去集训了,江瑶每次提到这位学妹都很愤愤,原因无他,因为这位学妹热衷哥哥妹妹那套,张泉很上头,也是大鱼塘里的好哥哥之一。
江瑶作为一个高三生,每每谈及该学妹,都会痛心疾首地谴责。
“高中是学习的地方!是让她来认哥哥的吗?这么喜欢哥哥,怎么不让你妈多生一个!二胎不是早开放了吗!真的是,心思都放到哪里去了啊?”
学校那位以地中海发型脱颖而出的教导主任是江瑶的大伯,有时候,骆悦人觉得江瑶骨子里很有这种谆谆教诲的基因。
说的话,不仅振聋发聩,也相当深刻。
待学妹走远,江瑶才收回放刀子般的眼神,又跟骆悦人透露一个新消息:“现在这些小学妹怎么这么会玩,听说她跟梁空还走得近呢,好像是认识了一个别校的学长,是梁空的朋友,啧,梁空不搭理她,她还曲线救国上了,心思就不能往学习上放放?”
骆悦人思绪由梁空这两个字跳了一下。
好像挺长时间门没有看见他了。
江瑶挽住她胳膊的手朝前猛的用力,拉着她往外走:“走!咱们去奶茶店!喝点甜的!”
联考成绩出来不久,期末考又即将来临。
高三的日程紧张,尤其是期末这段时间门,昼与夜之间门的切换快得就像几节课间门的打盹。
天刚亮就出门去早读,天黑回家,忙到生活里插不进一件空闲事。
其间门,骆文谦有送新的书给她。
骆悦人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开盲的雀跃心情,放缓动作如同打开一个心仪礼盒一样,去看看扉页上写了什么赠语。
甚至她之前还干了一件叛逆事,把骆文谦送她的那本《窄门》给丢了。
神跌下神坛,其言语也不再可信。
骆悦人拿了书,淡淡说了一句谢谢爸爸,骆文谦似乎还想跟她聊聊,问她寒假有什么计划。
骆悦人说没有计划。
高三的寒假很短,连头带尾也不足二十天,梅惠还给她安排了几节钢琴课。
据说是大师班。
因为跟梅惠是老同学的关系才破例指点骆悦人,这种高期待,总让骆悦人格外有压力,好像她如果没有因此开悟成为一个神童,都是辜负了这番苦心孤诣。
哦,她已经成年了。
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梅惠期待的那种神童。
但她没有说什么。
寒假的第二天,骆悦人在临市的爷爷奶奶来澜城过年。
这是骆文谦安排的,往年他们都不会一起过年,爷爷奶奶早年在镇上种茶,家里还有个小油坊,他们老了也舍不得放弃营生,骆文谦扭不过,只能想折中的法子,请了镇上的小工平日里多帮忙。
骆家在当地算得上是一个小富之家,才能在那个年代供出骆文谦这样的大学生,但老人家仍然习惯节俭,很多生活方式跟梅惠相冲。
梅惠也不喜欢他们过来。
每年正月抽空去拜个年,走走过场,彼此相安。
骆悦人白天陪爷爷奶奶去附近商场逛了一趟,晚上一家人去酒店吃了一顿丰盛晚餐,老人家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絮叨太浪费钱了。
不知怎么说到骆悦人高考后换房子的事,问他们打算换个什么样的。
梅惠看了一眼开车的骆文谦,见他不接自己的眼神,便收回目光说:“谁知道呢,澜城的房子现在一天一个价,到时候再说吧。”
车子一路开进棠杏苑,爷爷奶奶犹犹豫豫提到家里的那个小油坊,说今年有人想出钱买走。
后面还有话,被骆文谦一脚刹车截停了。
到了家门口,他解开安全带,直接跳过刚刚的话题,叮嘱老人家今天已经挺晚的了,早点睡。
气氛隐隐古怪,但骆悦人又说不上话,进家门后,打过招呼,回了自己房间门。
她还有新稿子要写,打算年后投。
近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总没有头绪,想翻闲书找找灵感,也总静不下心。
几百字的段落来来回回,修修改改,怎么表述似乎都无法满意。
头疼到深夜,她接到一通电话。
本就不着调的声音还极尽夸张,骆悦人犹豫着还没说话呢,那头有人在喊,对方草草结束通话前,还不放心地叮嘱。
“骆悦人,你一定来啊。”
说完就挂,那个“啊”字都显得短促,强烈的电音鼓点从听筒里一瞬间门消失,反衬出此时此刻她房间门里的安静。
手机放回桌面,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光标还停滞在一个病句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