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救下的魔术师。
她不由困惑起来,为什么会是他?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甚至想过“某一天,她在街上与他擦肩而过,从此他对她念念不忘”这种烂俗的罗曼蒂克式情景,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始于她随手做的好事。
埃里克……她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十分不解。
她是个备受娇宠的女孩,身上永远不缺天鹅绒、塔夫绸、波纹绸和绫罗绸缎,脖颈、手腕、脚踝永远不缺黄金和宝石打造的珠宝首饰,杯子里的香槟酒永远不竭,抑郁的情绪永远不会在心中过夜。
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挫折,就是父亲失踪。但这挫折还未彻底落在她的身上,就被埃里克拿走了。
她的脸蛋儿能随意切换阴晴两种情绪,也是因为人们愿意纵容和迁就她。
即使是一开始对她百般看不惯的兰斯,最后也拜倒在了她的裙边,甘心忍受她暴躁的脾气和粗俗的举止。
她似乎生来都是一个叫人疼爱的大美人。
正因为如此,她不太理解,埃里克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假如有人救了她,她会很感激,会想尽办法报答对方,永远都不会忘记对方的恩情,但唯独不会喜欢上对方——她得到的善意太多了,仅仅是救命之恩,还不至于让她以身相许。
只有从未感受过善意的人,才会像饥渴的野兽一般,对着那么一点儿善意穷追不舍。
突然间,她明白了埃里克为什么从不相信她喜欢他。
他从未感受过善意,自然也从未感受过爱意。
对于一头生来就被驱逐、被追猎、被厌憎的丑陋野兽,有人能把他从笼子里释放出来,已经是他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事情。至于被喜欢,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种事,又怎么会相信呢?
莉齐的胸口隐隐作痛起来,不知道是为了埃里克,还是为了她自己。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他总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是他在压抑,而是她根本不懂他的感情多么浓烈,多么深沉。
她见到大海,觉得大海压抑,潜藏着无数危险的、可怕的暗流,实际上大海从未压抑过什么,只是她对海潮一无所知罢了。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所以,他平静的外表下潜藏了多少感情呢?
其实她能感觉到,他一开始并不爱她。最初,他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是冷漠的、评判的,不像是男人看女人,更像是掠食者在观察自己的猎物,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评判的眼神慢慢变淡了,模糊了,另一种恐怖的膨胀了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睡意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莉齐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打算明天再想这些烦心事。
就在她快要坠入梦乡时,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脚掌。
她呼吸均匀,并没有惊醒过来。那只手是如此熟悉,如此滚烫,简直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为什么要对这样一只熟悉的手感到警惕呢?
她非常放松,任由那只手抚摩她的脚背。接着,两片温热的东西取代了那只手,覆在了她的脚趾上,缓缓上移,若即若离地触碰着那颗小小的黑痣。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亲吻这颗小小的黑痣。平日里,这颗小痣藏在洁净的鞋袜里,藏在宽大的裙摆下,除了伺候洗浴的女仆,没人见过它们的真容。
他却像早就知道它们的存在一般,反复用唇摩-挲。
他的吻既虔诚,又病态,带着一种阴冷的迷恋之情,似乎想将这颗小痣珍藏起来,又似乎在对它们告别。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尽管他的感情浓烈得可怕,实际上却还是一枚青涩的果实,需要一个时机,才能果熟蒂落。
——他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