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上又是珍珠又是海蓝宝石,按理说是无法感到他的吻的,然而当他吻上来的那一刹那,她却双膝一软,差点下意识倒进他的怀里。
要是让兰斯发现幽灵是个大活人,那就热闹了。
莉齐眨巴眨巴眼睫毛,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那要看医生吗?听说有个叫霍夫曼的德国医生很擅长治疗睡眠不佳。”
“不,不用——”兰斯大声说道,似乎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他勉强温和地补充道,“我不喜欢德国人。我会四个国家的语言,唯一不会的就是德语。千万别把德国人请进家门。”
说完,他急匆匆地走下了楼梯,几乎是落荒而逃。要不是楼梯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莉齐觉得他原本会狠狠摔上一跤。
确定兰斯走远了,周围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仆人过来,莉齐一把抓住了幽灵的手腕,快速地说:“别走,我不会看你的脸!”
幽灵果然没有走。
她慢慢有些了解他了。他好像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脸。
为什么呢?
不知道,但就凭他每次现身,都要给她绑上黑丝缎那种近乎偏执的态度,她就知道,现在决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
莉齐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对他的真容感到好奇,一会儿对他吊诡的手段感到好奇,一会儿又对他的吻感到心慌意乱。
不对,假如他真的是专门破坏夫妻感情的变态,岂不是经常当着其他男人的面,亲吻他们的妻子?
想到那个画面,莉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把他的手甩开了,愤愤地说:“你还是走吧!”
幽灵似乎顿了一下。
莉齐也觉得自己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以前她虽然脾气也大,但好歹能维持表面上的恬静,假装自己恪守闺训,遇到这个人以后,她却经常大发雷霆,一切情绪都不再受自己控制,而她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
不能深想,想多了对自己没有好处。
莉齐深吸一口气,把幽灵抛到一边,决定先下楼喝杯咖啡再说。
正在这时,幽灵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了回去。
他一手拽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扣着她的后颈,牢牢将她控制在怀中,不允许她抬头往上面看一眼:“你应该装得更久一些的,德·夏洛莱太太。”
“我没有装。”她下意识反驳道,然后很纳闷,他在说她装什么呢?
“你说什么我都信,我愿做你忠实而谦卑的奴仆。”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很不对劲,不像平常那么冷淡,带着一丝异样的轻柔。然而这种诡异的轻柔,却让她微微打了个寒噤,好像马上就会有不测发生一般。
她不想害怕他,强打起精神,把这种发毛的感觉抛到脑后。
“你跟兰斯谈了什么生意,你威胁他和我离婚?”
“不是威胁,”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温柔,“是中肯的建议。”
莉齐忽然想起,有些人喝醉后,会暴露出与外表截然相反的一面。
比如她爸爸,艾德勒先生是个健谈的人,碰到狡诈的骗子,都能让对方敞开心扉,大谈行骗的经过;喝醉后却要么一觉睡到天亮,要么说一些令人难堪的刻薄话。因为这一点,他从不在外面喝酒。
幽灵表现得这么奇怪,是因为喝酒了吗?
莉齐忍不住踮起脚尖,嗅了嗅他颈间的气味——他太高了,她就算踮脚也只能够到他的脖子。
的确有一股淡淡的酒气,但更多是烈性烟草的气味,因为过于辛烈,几乎掩盖了酒的气味。莉齐凭经验猜测,他喝的要么是纯威士忌,要么是浓度毫无限制的私酒。
“你怎么又抽烟又喝酒的,”她皱了皱鼻子,“这气味也太熏人了。”
“我很少抽烟,但的确喝了不少酒。”他说,“请你原谅,我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从此可以滴酒不沾。”
“你这样说话怪瘆人的。”她喃喃抱怨了一句,又问,“既然你很少抽烟,身上为什么总有一股烟味?”
他忽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会抽烟,还会嚼烟草,德·夏洛莱太太。我在你的嘴里,不止一次尝到过马尼拉雪茄的味道。”
“噢,那你要教训我吗——”她挺直背脊,下意识摆出不好惹的姿态。
“不,”他淡淡地说道,“我不是你的伯爵先生,对把女人训练成淑女不感兴趣。我厌恶任何死板的东西。”
他这话近乎粗鲁无礼,她不好惹的神气却因此而消失了:“你还没说,你身上为什么总有一股烟味呢。”
他顿了顿:“你对印第安人了解多少?”
“我知道他们穿鹿皮软鞋,这算了解吗?”
“不算。”
“那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我一生中只碰见过两个好人,其中一个就是印第安人的酋长。我的过去并不干净,他却毫不介意,像对待朋友一样,慷慨地拿出烟斗来招待我。”
“烟斗?”
“烟斗是印第安人的圣物。他们用烟斗欢迎外人,纪念功勋,向神灵祈愿。”
他似乎想跟她坦白过去。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心怦怦狂跳起来,他们终于要坦诚相见了吗?
她今天能知道他的长相吗?他会长什么样呢?
她心乱如麻,完全是凭着本能回话:“然后呢?”她又想,他说他一生中只碰见过两个好人,另一个是谁呢?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烟斗,几乎跟你一样美丽,”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令人心跳的话,“由紫色石雕刻,包裹着珍稀兽皮,插着艳丽的鹦鹉羽毛。2这支烟斗,至今还放在我的珍品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