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狐疑地盯着兰斯瞧了一会儿,猛一回头——什么也没有。
奇怪,既然幽灵不在这里,那他怕个什么劲儿?
“亲爱的,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找警察吗?”她尽量耐心地问道,今天她一定要把幽灵的长相套出来,“你不知道那个鬼的长相?”
兰斯的脸色顿时煞白到极点。莉齐为什么看不见那个鬼?
他本来还心怀侥幸,觉得莉齐说得对,只要报警,让警察画出通缉令,就能逮住这个假扮幽灵的歹徒……可是,莉齐看不见他,只有他能看见这个幽灵。
这个人是真的鬼。
想到这里,兰斯冷汗直流,心脏怦怦狂跳,差点从衬衫里蹦出来。
他掏出手帕,颤抖地擦了擦冷汗:“小傻瓜,警察怎么会管我做了什么噩梦呢?你真可爱,居然会相信我的胡话。”
“可是——”
“没有可是。我只是做了个噩梦,刚刚才清醒过来。”兰斯说道,他竭力不去看莉齐身后的幽灵,走到莉齐面前,准备像往常一样吻一下她的额头。
莉齐琢磨着兰斯的种种异常表现,没有阻拦他的动作,甚至微微仰头,方便他快点亲完,快点离开。
兰斯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莉齐蹙眉望了他一眼,就见他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子向外凸起,简直像要掉下来一般,嘴唇剧烈颤抖着,一个即将被火车碾成两半的人,也不会有比他更加惊恐的表情了。
莉齐心里像被猫抓似的,迫切地想知道幽灵对兰斯做了什么。
兰斯说,幽灵想跟他谈一桩生意——什么生意呢?会跟她有关吗?会不会是威胁兰斯和她离婚呢?
他既然有本事威吓兰斯跟她离婚,为什么又答应帮她找爸爸呢?
她以前……认识他吗?
莉齐越想越迷糊,眉头打成了死结。
幽灵就像是一团神秘而浓稠的黑雾,她深陷其中,既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哪里是出路。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轻轻搂住了她的腰。
莉齐被吓了一跳,闻到熟悉的气味后,才反应过来,是幽灵搂住了她。
怪不得兰斯那么害怕,原来幽灵就在她的后面——要不是她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神出鬼没的出场方式,估计也得吓个半死。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走路毫无声音的。莉齐简直不知道,是该夸他厉害,还是该害怕他这些吊诡的手段。
兰斯见莉齐被幽灵搂住后一点反应也没有,整个人颤抖得更加厉害。
鬼——真的有鬼——就在你的身后——兰斯这辈子从来没有失态地喊叫过,然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再不叫出声,就要发疯了。
莉齐没注意到兰斯惊恐欲死的表情,她很纠结,不知道幽灵想干什么,是要她配合他的表演呢,还是什么?
她琢磨了几秒钟,决定当身后的人不存在。
“亲爱的,”她问兰斯,“你确定只是一个噩梦吗?你看上去快晕过去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幽灵正搂着她。
假如没有昨晚那一出,兰斯或许会觉得,这是一个恶作剧。
莉齐有时会跟他开一些恶劣过头的玩笑,比如当着他的面嚼烟草,再粗鲁地把烟叶吐进壁炉里,动静大得令人窘迫。
可是,再恶劣的玩笑,也不可能让一个大活人像鬼魂一样穿过桌子,穿过他的身体,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后。
兰斯竭力稳住身体,感觉喉咙和嘴唇像被什么黏住似的,需要用两只手撕开才能发出一声半响——他到底要不要告诉莉齐,她身后有个幽灵呢?
这样会激怒幽灵吗?
假如惹怒了幽灵,他——他和莉齐会有生命危险吗?
绅士的品格与尖锐的求生欲在激烈交战。作为一个绅士,此时此刻他应该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莉齐推开,跟幽灵正面交战。
上流社会的男士是不能退缩、不能怯懦、不能旁观女性受到伤害的,就连一些穷乡僻壤的贱民,都会为了自己的妻子或女性亲戚而拔枪决斗。
这是每个男人必须恪守的职责。他们让女人待在家里,生儿育女,成为与世隔绝的家庭天使,他们拿走了她们直面世界、与世界搏斗的权利,便必须拿起武器,为她们而战。
可是——
一个阴暗的想法从兰斯的脑海中闪过。
是了,莉齐除了长相,与“女人”两个字毫不沾边。
他完全没必要保护她。
这想法如同一阵飓风急速压倒了他的良心。他一心只想着莉齐不像女人,却忘了她还是个人。
“我确定是噩梦。”兰斯说,他避开了莉齐的眼睛,愧疚不安地抓着手杖,“我现在已经清醒——”
话音未落,他眼睁睁看着,幽灵低下头,将一个吻印在了莉齐的头上。
令兰斯气得发抖的是,幽灵居然一边亲吻莉齐,一边抬起那双金色毒焰般的眼睛,冷漠而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这对丈夫来说,是个莫大的羞辱。兰斯感觉自己的头上长出了一对丑陋的犄角。1
要是他还想保住上等男人的声誉,就该脱下手套,朝对方脸上扇去——但对方是幽灵,就算他这么做了,又能怎样呢?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莉齐也没想到幽灵会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