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今日宜甜 一颗甜樱桃 3346 字 2022-09-20

令恬对他的爱突如其来,收回时,也是这样猝不及防。

傅沉砚闭了闭眼,想到很多年以前,那个回何家村探亲的女人。

那个女人曾对他很亲善,让自己的孩子跟他一起玩,把糖果分给他。

后来,她看到他却像避瘟疫一样,带着孩子远远地躲开。

傅沉砚又想到,他离开何家村,被傅柏元认回傅家后,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那天是赵月姿的生日,傅宅里宾客如云,谈笑风生。

他没资格出现在那些贵客面前,被安排在后院割牧草,那片牧草是专门种植给傅予墨的一匹小马食用的。

他当时正在用镰刀割牧草,忽然一道带着稚气,脆生生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小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他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朝他走过来。

不知道她是怎么闯入那一片的,她的头发黑亮,扎成漂亮的公主头发型,嵌着钻石的蝴蝶发夹在阳光下光芒璀璨。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蓬蓬裙,一张白净的小脸粉扑扑,肉嘟嘟的,眼睛黑白分明,又圆又大。

见他转头过来,她就对他笑,唇边显出了两枚甜甜的小梨涡,美好得像个降落凡间的小天使。

从来没人会对他这样笑,何家村的人只会咒骂他,叫他小疯子。

在傅家,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但除了傅清黎对他友善,其他人依然会讥笑他,欺负他。

他当时愣了一下,没有理她,转过头,继续割牧草。

结果,注意力却无法集中,锋利的镰刀带着牧草拉过来时,割到他左手无名指上,伤口见骨,鲜血顿时涌出来,滴落在青翠的牧草上。

小女孩已经走近,见到这一幕,吓得小脸发白,眼睛里露出惊慌的神色,立刻转身跑掉了。

见她跑了,他反而放松下来,扯下一片牧草叶,将就着把割伤的手指包扎了一下。

鲜血还是往外渗,他忍着痛继续割草,不把傅予墨的小马喂饱,他晚上也会没有饭吃。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回头,眼神不由怔了一下。

那个跑掉的小女孩又跑回来了,她跑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枚不知道去哪里弄来的创口贴。

她气喘吁吁,鼻尖冒出汗,着急地说:“小哥哥,你受伤了,快用这个止血。”

原来不是被吓跑了,是去给他找创口贴了。

他已经习惯了被冷落,被漠视,这种莫名其妙的善意,反倒让他不习惯,担心是一场恶作剧。

比如,创口贴上被抹了盐水,或者辣椒粉。

他垂着受伤的手,冷淡地说:“我不需要。”

“可是你还在流血。”小女孩眼神里透出关心,她抓起他的手,把他用来包扎伤口的草叶小心翼翼地拆掉,鲜血又冒出来。

她的小手温温软软的,很白嫩,和他的粗糙截然不同。

她低着头,眼睫浓密纤长,像两把小扇子,轻轻地扇动。

那是暮春时节,草长莺飞,微风和煦,他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被你爸爸妈妈看到了,会很心疼的。”她说。

她显然是一个很受父母疼爱的小孩,他没有告诉她,他已经没有妈妈了,至于爸爸,有跟没有区别不大。

“前几天,我在我家的花园里发现了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麻雀,它飞不起来,又没有被及时救助,已经死掉了,好可怜的。”

她撕开创口贴,将他受伤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裹了一圈。

创口贴上没有被抹上盐水,也没有辣椒粉,他的血止住了。

他说:“我没那么容易死。”

她笑了笑,唇边两个小梨涡隐隐,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软声软气地说:“小哥哥,我叫恬恬,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恬”这个字,再加上她笑得像山里的野蜂蜜一样甜,他就以为她说的是“甜甜”。

人如其名。

这个小名,他在心里记了十几年,即便后来知道她的名字是“恬”,不是“甜”,他也仍然叫她“甜甜”,在他心里,她就像蜜糖。

他没有和她交换名字,佣人匆匆赶来,看到她和他在一起,皱起眉。

“恬恬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妈妈在找你,快跟我回去。”

她冲他挥挥手,弯着眼睛,甜甜地笑:“小哥哥,再见。”

他抿着唇,没有任何表示。

她被佣人牵走。

他听到佣人边走边说:“恬恬小姐,你下次不要和他一起玩了,他可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她问:“你也不喜欢他吗?”

佣人说:“是的,夫人不喜欢他,小少爷不喜欢他,大家都不喜欢他。”

听到这样的话,他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他们都不喜欢他,是事实。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

小女孩却突然挣开佣人的手,转身又跑到他的面前来,从裙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到他的手心里:“小哥哥,这个糖很好吃,给你。”

他想说不要,她又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只和喜欢的人分享。”

他当场怔住,有点不知所措。

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他都能坦然受之,却架不住在千万种否定中,她赐予他“喜欢”这两个字。

像一场噩梦后,温柔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

更像一枚糖衣炮弹,在他心里轰然炸开。

她又对他笑了一下,梨涡浅浅:“小哥哥,我走啦,下次再来找你玩。”

无名指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留下了一道疤。

她给他的那颗糖,一看就是进口的奢侈零食,像傅予墨他们吃的那些糖果一样。

他舍不得吃,每天晚上睡觉前拿出来闻一闻那个香甜的气味。

后来天气越来越热,他的房间里没有空调,硬糖要化了,他才终于剥开糖纸,把那枚星星形状的水果硬糖小心地含进嘴里。

那是他十几年以来,尝到过的,最甜的东西。

糖纸被他清洗干净,一直保管着,起先是压在书本里,后来才裱到了相框里,放在床头柜上。

后来,他没有再见过她,在那不久,傅清黎意外身亡,他正式认祖归宗,被送出国,开始被傅柏元当成傅氏的继承人培养。

在国外一待就是十四年,回国后,当年那个受尽冷落和欺辱的私生子,早已今非昔比,坐稳了傅氏集团总裁的位置。

十几年里,他从小男孩变成少年,再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始终没有忘记过小时候那个对他笑,唇边有甜甜梨涡的小女孩。

或许,她当年是出于善良,才给了他那一句安慰的话,却让他每每一想到她,心中就会变得柔软起来。

那款星星糖,他后来买过很多,只是再也尝不出当年的那种味道。

他时常会想象她长大了是什么模样,他对她有很深的执念,却似乎与爱情并不相关。

直到那天晚上,命运让他再次遇见她,那一瞬间心脏颤栗,让他丢盔弃甲,无论尽头是什么,他都甘愿做她最虔诚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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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夜色中,迈巴赫平稳地向前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