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路抢修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实现了,当地的负责人拉来了备用电箱,在四周搭起了简易的照明设施。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操场里,还一些人身上全是泥灰身上受着大大小小程度不一的伤。
他们旁边抱团的几个人看上去也是来旅游的,一个男人说话声音不小:“路面全毁了,救援怎么进得来哦,要我说还不如自己步行走出去,这里要吃的没吃的要住的没住的,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等到救援……”
短短几句话,就将四周的人情绪中的不安煽动了起来。
“就是啊,马上又要下雨了,好冷啊。没被压死,我要被冻死了。”
“而且物资都不知道有没有,我好饿……”
抱怨的话就像是雨后春笋开始一句又一句地冒出来。魏枞应扫了一眼那群人,抬手捂住了时筠的耳朵。
捂耳朵的静音效果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不该听见的时筠还是全部都听见了。
然而也有人自发组织冒着余震的风险要去救援,对于那些被压在废墟下面的人来说,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
参与的人不少。
时筠伸手抚上盖在自己耳朵上的那只手:“你要去吗?”
说着,她将魏枞应的手从自己脸侧拿下来。
“那些人需要帮助,比以往更需要有人去帮助他们。”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有力。
他当然知道余震,她也知道。
就连那群刚还说要步行离开的人也‘倒戈相向’了,站起身举手表示自己要参与到救援里。
魏枞应:“不会有危险的,我会回来的。”
……
差不多的话,贺昀临走前也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我要去把我队友带回来,不要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时筠摇头,大约是失去过一次,她不要什么大爱无疆的奉献精神,她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她当时选择送他远行。
现在再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况,她摇头。
但是人群却在这个时候沸腾了起来,是镇上卫生院的医生赶了过来,消防员和警察已经投入救援,大批大批的伤者开始往这里运送过来。
然而医护人员远远不够。
求救的人开始一拥而上,负责人们尽力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时筠望着那群赶来救援的医生,下意识抓紧了魏枞应的手。
除了医生一起来的还有镇上的负责人,手里拿着劣质的扩音喇叭,七分官腔地发言,安慰着在操场上避难的人:“……党中央□□□□高度重视,救援正在赶来的路上,请各位放心,相信祖国。”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祖国’两个字来得更能稳住大众情绪。
魏枞应也看到了那群医生,他搂着时筠,等负责人发完言之后,紧了紧搂着她的胳膊:“时筠……他们也需要你。”
她嘴唇轻颤,手也有些发抖。
耳边还是魏枞应的声音,他握着她的肩膀,像个鼓励孩子迈出第一步的家长:“你可以的。”
时筠摇头:“我……我不行。”
她不行,她要是行她早就继续深造了。导师批评她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还有母亲那时候离世时的画面,还有爸爸打她的那一记耳光。
她还是选择逃避,挣扎着不想让魏枞应搂着自己。推开他的胸膛,时筠想离开这里,然魏枞应没松手,被石子砖块划破皮的手扣着她的侧脸,望着她,眼神坚定:“不如就在现在,再试一次。我相信你。”
这一瞬间,时筠感觉昏暗的前方突然从地平线处亮起破晓的曙光,像是自己在下坠降落的途中突然被一双手接住。
——“我相信你。”
扭头,时筠看见在第一波余震到来前从废墟里被救出来的孩子坐在地上,他孤身一人,挤不进求助的人群里,浑身脏兮兮的,灰尘混着血挂在身上。
医者仁心,含灵之苦不能视而不见。时筠深呼吸,点了点头。
他带着时筠走到了负责人面前,那个负责人正焦头烂额着,看着走来的两个人狐疑他们要做什么的时候。
却只见那个仿佛受到了很大惊吓的女生艰难开口:“我是一个医学生,有医师执照。”
这个时候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负责人立马要带时筠去了抢救病人的帐篷。
魏枞应的手扣着她肩头,掌心传递到时筠皮肤上的不仅仅是热量。
他慢慢松开搂着时筠的手,她朝前走了一步,又立马回头看他:“你说的……会平安回来的,别食言,别骗我。”
远处崎岖的山支撑着压城的乌云,灰沉沉的天透不进一丝光亮。
时筠很快投入到抢救中,从心底泛起的紧张感让她一时间分不清是源于内心的阴影还是对地震的恐惧。
因为疼痛而气息奄奄□□的孩子看上去才十岁出头。
他的腿从膝盖处已经变形了,必须要进行手术,她没有办法独立给他做手术,只能暂时帮他止住血。
时筠戴着口罩,额头和手背上全是汗水,她听见小孩在说痛,喊着爸爸妈妈。
可他的家人或许和他一样躺在简易搭建的医疗场所,又或许还被埋在废墟下面。
时筠将血止住后,开始清理他肩膀上的伤口。他脸上有从废墟里带出来的灰尘,睁着眼睛看着跪在他旁边处理伤口的时筠。
眼睛里全是泪水,他看着时筠,喊她姐姐。
“姐姐,我会死吗?”
时筠用沾了碘酒的棉絮清洁他的伤口,想开口,但是喉咙好痛,她声音哽咽又带着一丝颤抖:“不会的,姐姐会救你的。”
“那我爸爸妈妈呢?有人去救他们吗?”
时筠的手一顿:“有,有好多人去救他们了。”
时筠不知道自己处理了多少个人,得到喘息机会的时候她身上都汗湿了。
刚转身,她就看见一个病人的大腿血管破了,她急忙递上纱布。
看着白色很快就被染成红色,隔着口罩她都能闻见血腥味。
她按着伤口,下一秒大地再一次晃动,头顶的灯泡摇摆的幅度巨大。
是余震。
震感强烈。
用防水布打造的棚子很牢固,而且塌下来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时筠还是本能地护住血管破裂的病人,她内心打鼓,但是面上镇定,这个时候她不能表现出任何惊慌,余震持续的时间还是很长。
就在震感消失后,脚下的感觉还没恢复,人还有点飘。但她还是没有在脸上显露什么别的情绪,和另一个医生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病人的伤口。
止住喷溅式的血之后,时筠转身去拿手术缝合线,突然就听见远处房屋坍塌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