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重新开机,时筠想到自己方才看见的那个即将跑去民宿楼却消失在尘土之中的人好像是康子骞。
从惊恐中回过神的人拿出手机开始求救,但信号和电力系统已经瘫痪了。缓过神来的人冲向了废墟,用手妄图将废墟下的家人拯救出来。
哭喊和尖叫,还有刺耳的警报声开始响起。
焦繁用手开始扒着废墟,逃过第一波地震的人纷纷投入救援之中。
满目疮痍,时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四周龟裂的地面,居民楼不是倒塌就是已经错位了。
地面出现了新的断层。
魏枞应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去看看别人。”
时筠脸色还是苍白的:“我也去。”
焦繁跪在地上,血手印出现在一块块被她丢开的石块上。
她喊着康子骞的名字,一块对她来说沉重的石块她怎么都挪不开,一双手出现在石块边缘,她扭头看见了时筠。
两个人费力将石块搬开,石块后露出一个脑袋和一个胳膊。
焦繁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她跪在地上趴下去,看着那个被压在石板下的人,鲜血从他的口腔中溢出来,焦繁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那人气息奄奄,鲜血还在不断地从口腔中流出。
焦繁的眼泪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便受不住了,她一个劲地开始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石板下的人咳嗽了一声,又咳了一些血出来。
康子骞从模糊的意识中缓缓清醒过来,全身都没有了知觉,但随着意识恢复,焦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可随之而来的是身上的疼痛感。
他仿佛被人钉在了原地,浑身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痛的。
有液体从口腔中流出来,他尝到了温热的铁锈的味道,视线里是趴在地上一脸泪水的焦繁。
她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些什么呢?康子骞知道,是那个男的。
从高中认识她开始,她就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胆子也小,每次都会因为月考和期中期末考紧张得失眠。
这次事发之后,她那么反常,他也不是傻子,认识这么多年了,当然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似乎是忘记了共用的平板上也登录了她的微信。
看见那些聊天记录的时候,康子骞也崩溃了一段时间。
决定旅游前,和朋友聊了这件事,朋友和他们也是高中同学,看着他们经历了大学的异地恋,之后又同居。
朋友只说能接受就继续谈,不能接受就不分了。
当然能接受,他能接受到任何程度,所以他会求婚,他愿意当她以为中一无所知的傻子。
她也是受害者。
为什么不能接受呢?八年了,喜欢了八年了。
康子骞从疼痛中恢复意识,他咳嗽了一声:“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说完他看见了焦繁脸上的错愕,康子骞脸颊贴着地面,隐隐感觉到轻微的震动再次传来,他用尽全力开口:“快点走,有余震……”
余震的震感一点都不亚于第一波。
山上的泥土由于好几天的降雨,土质变得松软,山体甚至出现了滑坡。
时筠搬不动那块拿着康子骞的石板,看着又开始晃动的四周,她将趴在地面和康子骞说话的焦繁拉起来。
她挣扎着不肯配合:“放开我……康子骞——康子骞……”
时筠实在是拉不动她,只好扭头去喊魏枞应,两个人用尽全力将她往远离建筑物的地方拖拽。
-
余震持续了大概有一百多秒。
求助的电话没有一个能够拨通,在第一波地震时还伫立的那几栋岌岌可危的楼房也倒下了几栋。
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时筠坐在马路边摆弄着没有任何信号的手机,旁边是已经几乎崩溃的焦繁。
她两眼空洞地看着一片废墟,嘴唇干裂,掌心血肉模糊:“我应该早点和他说的,我应该早点和他坦白的……”
焦繁一直在那里重复着这两句话。天灾可怕,只是一瞬间,亲人就阴阳相隔了。
人类渺小。时筠在医院实习的那段时间,见证过死亡,可那些带给自己的冲击远不及现在。
她讨厌这种无力感,可自己又没有办法打破僵局。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这种时候搬不动压在别人身上的石块,救不了那些已经没有呼吸的人。
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画面,地震来袭时那即将冲出门却被石板压住的人、自己实习时候犯的错还有那辆困住她妈妈熊熊燃烧的车。时筠将额头抵着膝盖,抱着自己的腿坐在路边,无助又害怕。
一只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肩膀。
魏枞应离开在第二波暂停期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他告诉时筠和焦繁,当地政府通知一起去旁边小学的操场上避险。
说着,他伸手将腿软的时筠从地上扶起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全是灰的外套,也不知道是从那个废墟堆里翻出来的。
小学的操场上可供休息的区域也不大,当地也拨不出可供所有人露宿的帐篷,大部分人都是灰头土脸地直接坐在地上休息。
精神上受到的刺激带来了无力感和困倦,但后怕地不敢闭上眼睛睡觉。
走来的时候还看见焦繁,现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泥菩萨过江,他们自己都有危险,时筠心慌害怕得不行,无暇去顾及焦繁了。
她和魏枞应挨着坐在操场的沙坑旁边,手机还是显示没有信号,不远处教学楼的墙壁上出现了裂缝,歪着的教学楼看上去也岌岌可危。
时筠抱着膝盖,从来都是在网上才能看见的地震消息突然当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心跳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她挨着魏枞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魏枞应曲起一条腿,让她靠在自己膝盖上,抖了抖从废墟里翻出来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时筠不敢闭眼,脑袋靠在他膝盖上,睁着眼睛看着他:“我们会死吗?”
魏枞应听罢,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以前你不还问过我我们死一块儿,好不好?现在来机会了。”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这么大心脏。自己一本正经,他在经历了生死之后居然还这么不正经。
但就是因为他大心脏,反而让时筠短暂生气了一会儿之后感觉到了放松。
魏枞应气过她之后,又说了一些让她安心的话:“没事的,时筠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的,不怕。”
早上好不容易散去的乌云再一次盘旋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