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裴文宣笑起来,他赶忙起身,去找了披风,给李蓉披上之后,便拖着李蓉一起跑了出去。
两人夜里折回皇宫,裴文宣领着她上了北燕塔的塔顶。
他们都还穿着喜服,尽量躲着人,等上了塔顶,李蓉出了些细汗,裴文宣忙替她擦着汗问她:“累了吗?”
“倒也还好。”
李蓉扶着腰,抬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就感觉,它有些重了。”
裴文宣听到这话,一时紧张起来:“我不该……”
“但我们今日成婚,”李蓉截断他,“这日子不一样,当正式些。你带我来,是想做什么?”
李蓉说着,转过头去。
站在北雁塔塔顶,俯瞰着整个华京。
华京今夜并未宵禁,满城灯火,裴文宣取了一只小烟花,抬手道:“您等等。”
说完之后,裴文宣抬手将烟花扔出去,就听“咻”一声响,烟花升上天空,爆出一个小火苗。
李蓉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大半夜带我上北燕塔,就是为了看这么小个……”
话没说完,李蓉一时顿住了,她看见原本灯火明亮的华京,在一瞬之间,仿佛是收到了什么信号,所有灯火全都熄灭,变成了一片黑暗。
在这黑暗之中,星光变得格外璀璨,而后就看一盏一盏灯亮起来,在整个华京,仿佛是燃烧的火,拼成了一个“蓉”字。
夜风吹拂着李蓉鬓角的碎发,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随后就听远处烟花骤然炸响,大朵大朵烟花升上半空,将整个夜晚炸得绚如白昼。
她仰头看着那些烟花,听着身边人轻声开口:“我说过,我会回来娶你。”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满城烟花。”
“让你费心了。我本也是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裴文宣转过头,看向她,他目光落着星光,“这是,裴文宣送给他的妻子李蓉的。”
“等未来,他还想送给她的殿下——”
裴文宣看着她,说得异常认真:“太平盛世,千里江山。”
话音刚落,最盛大的一朵烟花炸开在夜空。
等那朵烟花炸完之后,上官雅转过头,看向城门口的荀川。
荀川身后站着秦临和蔺飞白,他们三个人都牵着马,准备离开。
这几人本来早该离开华京,只是为了等着李蓉的婚礼,一直留到现在。如今喝完了喜酒,也该走了。
上官雅看了一眼三个人,目光最后落在荀川身上:“你们回来都没多久,又要走,在华京呆着不好吗?”
“华京不属于我。”荀川看着上官雅,面上带笑,“走的路多了,就不愿意待在一方城池打转。”
“不过,”荀川想了想,又笑起来,“以后每年我都会进京叙职,到时候,我再找你和殿下喝酒。”
“行吧,”上官雅点头,带了几分遗憾,“早点成婚,多带一个人回来。”
荀川抿唇轻笑,只道:“还说我?你也是。”
说着,荀川扫了一眼蔺飞白和上官雅,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知道:“不过我尽量吧。那……”荀川抬眼,看向众人,“就此拜别?”
“等一下,殿下让送你个东西。”上官雅说着,想起什么来,从袖中取出一份任命牒文,“殿下打算将你册封为镇北将军,让我将将任命牒文给你。”
说着,她将牒文交给荀川,特意嘱咐:“看看吧。”
荀川有些茫然,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她打开牒文,终于看见三个字,秦真真。
她一时愣住,秦临看见那三个名字,眼里也带了几分动容。
“替舍妹,”秦临声音沙哑,“谢过长公主殿下。”
“走吧。”
上官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殿下说了,以后,你就是你,为自己活着。”
荀川……
不,拿回了独属于自己名字的秦真真,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北燕塔。
北燕塔上,身着喜服的两个人,在夜风之中,静静拥抱在一起。
“真真,谢过殿下。”
秦真真沙哑开口,行了一礼后,也不再多说,干脆说了句:“就此拜别。”
便翻身上马,同秦临一起,驾马离开华京。
等秦真真秦临走后,上官雅看向一旁等着的蔺飞白,有些哭笑不得:“他们走就算了,你走什么?你走了,咱们婚事怎么办?”
蔺飞白没有说话,他低头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副叶子牌。
上官也愣了愣,蔺飞白将叶子牌交到上官雅手中。
“我不想娶个心里有其他人的女人。”蔺飞白抬眼看她,“反正,咱们其实也就是萍水相逢,我比不上苏容华,我看得出来,他能为你死,我可能不能。”
上官雅听到这个,低头笑了笑:“你计较这个做什么,反正他……和我也不可能了。”
苏氏谋逆在前,苏容华不可能敢和作为上官家执掌者的她联姻。
蔺飞白笑起来:“别这么想,他走的时候我去找过他,他和我说了,他如今得承担起自己大公子的责任,等他安置好苏家,培养好下一任继承人,说不定就回来入赘了呢?”
上官雅愣了愣,蔺飞白注视着她:“上官雅,你努力这么久,就别将就了。我也有我更好的人生,西南的姑娘,又漂亮、又热情、身材又好,喜欢我的人,多得不得了,你别惦记了。”
“谁惦记你啊?”上官雅哭笑不得,“你可真不要脸。”
蔺飞白笑起来,两人沉默许久,蔺飞白终于开口:“再会。”
“保重。”
说完,蔺飞白翻身上马,也往远方而去。
一夜折腾之后,等到卯时,一切又恢复如常。
宫灯逐一点起,大臣们云集在宫门前,陆续步入广场。
李蓉站在最前方,与她并列的是还担任左相得上官旭,其次便是裴文宣,上官雅、崔玉郎、裴礼明等人一路往下。
春初还带着些许寒意,清晨比冬日亮得早了许多,在天空隐约有了亮色时,就听太监场合之声:“跪!”
所有人分开两边,屈膝跪下,李蓉身子不便,便只是轻轻低头。
按着过去的礼制,在这声“跪”后,皇帝的轿撵便会入内,然后皇帝会踏过御道,步入大殿,踏上玉砌铺金的高台,最后坐在高座之上。
然而跪着等了很久之后,都没听到声音,有人好奇抬头,才看见远远有几个太监,抬着一张雕刻着凤凰的金椅小跑着过来。
原本该坐着皇帝的椅子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道圣旨放在上面。
众人面面相觑,连李蓉都忍不住抬头,看见这种景象,皱起眉头。
太监端着椅子一路跑入大殿,将椅子放到高台上方,金座旁侧。
而后便由福来取了金座上的圣旨和一封信走下来,福来将信交给李蓉,又将圣旨展开,高念出声:“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李蓉没听清福来的声音,她看着上面李川的字迹。
“阿姐,见信如晤。”
“见到信的时候,我应当已经出京了。不必担心我的去处,我跟随了一位熟人,想必会照顾好我。一生困于宫廷,是我最大的苦难,所幸得阿姐相救,阿姐说自己想要权势,其实我明白,阿姐心中不仅仅想要权势,也是希望我能遵循本心,过得更好。”
“李川生于宫廷,承君王之学,却无君王之心,手中有剑,却无挥剑之勇。生来十八载,未有一日为自己而活,不知为何而生,亦不知死有何惧,心中所系,唯有北方未平。愿远行北方,绘制北方疆域地图,描人文风情,若有一日,李川能回,便是我大夏,北伐复仇之时。”
“今日将江山交予阿姐,愿阿姐为执剑者,掌天下事,不负江山,不负百姓,不负愚弟,李川。”
李蓉看着信,觉得喉头哽咽,她抬起头来,在人群之中,看向一直注视着他的裴文宣,听着福来的声音。
“朕闭关于上清观,再不问世事,特封平乐公主李蓉为监国长公主,代为摄政,视入君王。擢驸马裴文宣为左相,上官雅为门下省纳言,崔玉郎为礼部尚书,共辅长公主以治天下。朕闭关之日,往众位爱卿勤政克己,切勿怠慢,钦此。”
此令出后,所有人都沉默着,谁都不敢接旨。
福来合上圣旨,走到李蓉面前,恭敬奉上圣旨:“请殿下接旨上坐。”
李蓉看着圣旨,许久后,她接过圣旨,走上御道,一步一步踏上高台,最后坐在凤凰金座之上。
晨光一寸一寸洒满山河,李蓉就听太监高唱了一声:“入殿——”
而后群臣百官鱼贯而入,她看见裴文宣,看见上官雅,看见崔玉郎,她仰起头,似乎能见华京之外,大道之上,驾马向着北方远去得秦真真和秦临,向着西南疾奔的蔺飞白,还有领着侍从,抱着行囊,坐在百姓牛车之上,闭上眼睛,第一次闻见这么干净的青草香的李川。
李蓉看着百官入殿而跪,听着百官高呼万岁之声,她站起身来,双手展开,说出了她成为这大夏执掌者以来第一句话。
“众卿平身。”
随着这只句话出口,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启向前。
它或许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它还有诸多令人诟病的弊端。
可是,它像是一个开关,有人用鲜血和一生,奋力按下了这历史按钮。
为命运,为自由,为尊严,为生而为人所当拥有的一切,滚滚往前。
【全文完】
--------下面算个大圆满番外,不作为结局,晋江不准删除字数,我也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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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兴二十年冬,奸妃萧氏联合世家作乱,谋害帝王于宫中,史称康兴宫乱。
长公主平乐携驸马等人平定叛乱,辅太子李川登基,改年号德旭。
传位这位新君并无治国之才,喜好玩乐,先帝知儿甚深,临去之前,特赐平乐公主为监国长公主,辅助监国。原吏部尚书裴文宣,擢为右相。
登基当日,群臣入殿,恭候着皇帝出席,然而等候许久,也只等来了一道圣旨。
帝君心不在朝政,登基当日,便宣布由于上清观修仙问道,以求早日飞升。朝政事务,转交由长公主处理。
至此之后,朝政由长公主一手接管。
德旭元年冬,李蓉生下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个公主,李川极为喜爱,下诏特赐姓李,取名李曦。
李曦满月那日,裴文宣给她办了酒,热热闹闹亮了个相后,夜里他抱着李曦,同躺在榻上的李蓉聊着天。
“秦临给了战报,说北方又打起来了,还好抄了王家、顾家顶一阵子,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得想个法子。”
裴文宣一面说,一面拍着孩子,李蓉见到了喂奶的时间,把折子放下来,将孩子拥进怀里,拍着孩子,声音很轻:“你又想改制了?那想好怎么改了吗?”
裴文宣沉吟片刻,思索着道:“得想办法让他们交税。科举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时,不收税,不收地,他们总有钱,有钱就有更多的土地,有更多的土地就有更多的兵马、钱、权,终归不是办法。”
“我倒是有个法子,想了许久了。”
裴文宣看着李曦咕噜咕噜喝着奶,也忍不住有些渴,他取了茶水,喝着茶冷静着自己:“什么法子?”
“嫡子承袭爵位,但财产嫡庶可以均分,只要庶子提出分家,分家之后,依法上税。”
话音刚落,裴文宣一口水就呛到了气管里。
他急促咳嗽着,但一面咳嗽,一面就明白了李蓉的意思。
世家的根本在于土地财产,土地财产常年一来,一直是嫡长子继承制,除了苏容华这种放弃了继承权的情况,一般都是由嫡长子继承所有财产,而家族中其他人都依附于财产继承者。
这直接导致了世家财产的长期保全,一代比一代更为强盛。
然而庶子均分财产,分割出来的财产依法上税,那就是在无形切割削弱世家。原来百亩土地不上税,四个兄弟均分后,就剩下二十五亩不上税。几代下来,世家权力,便可从财产根本上削弱。
庶子在家族之中,地位虽低,但人毕竟是人,相处久了,也有感情,地位虽低,但多少还是会一些权力。就像裴家,裴礼明虽是庶子,但还是在家族帮衬下成为了刑部尚书。一旦给了他们一条法律可依,有能力的庶子,必定会想尽办法执行。
过往打压世家,矛盾多在皇族和世家之间,而这个法子,就将矛盾放在嫡庶之间。他们与其推翻李蓉,和李蓉争执,不如和自家庶子内斗。
但不管斗与不斗,终究是世家自己内部的事儿。
这一条,配合着科举制等法子,世家三代之内,怕就再无今日光景。
裴文宣想明白,缓过来,不由得道:“你怎么想到这种法子的?”
“你以前常同我说,权势之后,就是人心,”李蓉说着,见李曦喝完奶,她轻拍着李曦的背,低声道,“苏容卿走时,和我说世家的最大弱点,在于嫡庶。他是再正统不过的世家子出身,他所说,自然有他的道理。站在这些人的角度多想想,也就想明白了。”
“这话是我告诉你的,”裴文宣笑起来,“我自己竟没想到。”
“你是个好人,又是嫡长子,”李蓉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想不明白这些也正常。我以前也想不明白别人,打从……”
李蓉顿了顿,裴文宣便明白过来。
上一世的生死是她的坎,她崩溃后又站起来,那就是她的新生。
裴文宣抬手握住李蓉,低声道:“我明白。”
李蓉低头一笑:“打从和川儿吵那事儿之后,我便也就能多从别人角度想想了。你若觉得这事儿可行,那就这么决定吧。”
裴文宣自然是没意见的,于是隔日,为庆贺李曦的出生,李蓉颁下了一道“平恩令。”
平恩令出来,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一条法令的意图。朝堂之上,大家争得厉害,裴文宣是此令推行者,常常亲自出面,与其他大臣争得不可开交。
李蓉带着孩子上朝,坐在帘后听他们争执。
有时他们争执声大了,就会吓到李曦,李曦哇哇大哭,裴文宣听到孩子大哭,一时就顾不得和他们吵什么,转头就走,直接走到帘后,帮着李蓉将孩子抱起来。
孩子也奇怪,李蓉是哄不好的,裴文宣一抱,便不再哭了。
裴文宣无奈,只能抱着孩子走出来,一面拍着李曦的背,一面继续和同他争执的大臣继续:“你方才所言简直荒谬至极,此乃造福世家之幸事,世家当感恩戴德才是,若你不信,不妨让众人表个态,看看世家子弟是愿,还是不愿。”
裴文宣话语虽然严厉,但语调柔软了许多,似乎就怕惊了李曦。大臣听他软和下来的声音,一时也吵不下去。
如此几个回合,大家也不想在朝堂上吵下去。
毕竟,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平恩令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阳谋,李蓉抓住的是世家七寸,根本抗拒不了。
过往打压世家的政令,推行都是寒族和世家的人在吵。可如今这条政令,竟然是世家自己吵起来。
从中央到地方,嫡庶之间各显神通,平恩令下达不到五年,大大小小宗族在全国各地零散分家成风,国库也充盈起来。
在此之后,李蓉再逐步限制推举制,提拔寒门,力推科举制。
南治水患,北抗外敌。
一步一步,为大夏拔毒疗伤。
这些年,外界都当李川在上清观修仙,但李蓉和裴文宣却明白,李川是去了北方,他们最后一次联系,也是他听说李曦出生,他从北方特意赶回来,下旨赐姓。后来就只有秦真真一封书信,说李川入北地腹地,她过去保护,就再没了消息。
打那儿以后,李蓉常常一个人坐在李川的宫殿里,坐上很久之后才离开。
德旭四年,李蓉又添了个男孩,名为裴清运。
德旭七年,李蓉突然收到秦真真回到华京的消息。
她听见消息那一瞬,从高座上狂奔而出,一路跑到宫门前,就看见宫门前,一对青年男女站在那里。
青年看上去二十四五的模样,面上带了些胡茬,看上去风尘仆仆,但笑容肆意张扬。
他旁边的姑娘黑衣佩剑,好似无声的守护者,静静站在他身边。
李蓉不敢上前,好久后,听青年开口,温和叫了一声:“阿姐。”
四年时光,李川绘制了整个北方疆域地图,摸清了北方部落地点与关系,还从北方带回了新的种子和香料。
除此之外,他还带回了一个孩子,名为李寻。
他和秦真真在华京没有待太久,留了北方的地图后,两人就带着李寻离开。临走之前,李蓉和李川谈了一夜,希望将李寻留下,李川却只笑了一句:“阿姐,我不留在华京,是怕我们起争执。把寻儿留在华京,阿姐与寻儿,就不起争执吗?”
李蓉一时顿住,李川叹了口气:“而且,我不适合这里,寻儿也不适合,罢了吧。”
拿到北境地图后,不久,上官旭告老还乡,裴文宣成为左相,上官雅擢为右相。
作为大夏第一位女丞相,上官雅上任第一日,便上书北伐。
此时大夏修生养息多年,军强国盛,上官雅提出之后,朝堂上下,无一反对。
李蓉决定领着上官雅亲征北方。
她做下决定当晚,裴文宣在她门口走了好久,李蓉见有人在门口走来走去,她“哐”的一下打开门,裴文宣吓了一跳,李蓉盯着他:“有话就说。”
“我就是想,”裴文宣面色有些勉强,“曦儿和清运都还小,他们依赖母亲,要不……要不北伐我替你去吧?”
李蓉没说话,她静静看着两个小家伙跌跌撞撞跑进来,李曦跑在前头,大喊着裴文宣:“爹爹,爹爹你来和我们玩啊。”
说着,两个孩子就跑到裴文宣面前,一人一只腿,抱住裴文宣,仰头看着他。
裴文宣面露苦涩,艰难道:“他们更依赖你,真的。”
李蓉低头一笑,她伸出手,抱住裴文宣。
“别担心,我不上战场。”
“我就是想看看。”
“想看看大夏的山河,看看百姓的苦难。我不能永远坐在华京,不是吗?”
裴文宣没说话,一大两小都挂在他身上,李蓉抬眼看他:“而且,我也很依赖你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听到李蓉这么撒娇,裴文宣一时无奈,他叹了口气,只能抱着李蓉,低声道:“行吧,去吧。”
他为她准备好所有后勤,李蓉和上官雅便朝着北方过去。
有李蓉亲临,士气大振,李蓉和上官雅坐镇前线,由秦临秦真真领军,朝着北方深处腹地而去,立志取下北境皇庭,彻底平了北方。
然而中途出了岔子,上官雅守的一座城被围困三月,城中无粮,所有人都等着粮食时,就看一个青年,带着人拖着十几车粮食和士兵高歌而来。
他突破重围,冲进城里,上官雅看见已年近三十的青年,一时就酸了眼睛。
“你来做什么?”
她沙哑开口,苏容华双手拢在袖中,低头一笑:“我选了宗族子弟,培养了这么些年,家里也差不多了,听说你在北方缺粮食,我就想,”苏容华抬头看着她,笑意盈盈,“来趁火打劫,看看,能不能讨价还价,高攀一下上官丞相,入赘上官雅,如何?”
北伐一共打了三年。
三年后,北伐胜利之时,上官雅和苏容华成亲。
不久后,上官雅便有了第一个男孩儿,名为上官烨。
德旭十四年,群臣因储君问题争论不休,执意要求李川成婚,若是成婚,就过继一个宗室子弟为储。
群臣跪在上清观,跪了一个月,上清观里扔出一道退位圣旨。
缺席早朝十四年的贤文帝李川因病退位,传位于长公主李蓉。
李蓉成为大夏历史上第一位女帝,改年号新乾,任公主李曦为储君。
李曦生于朝堂,如今虽然年仅十四,但已经跟随李蓉在朝堂呆了多年。
对于这个结果,群臣并无意外,只是在私下里,还是劝阻李蓉:“殿下登基,乃众望所归,但公主殿下为储君,怕是不妥。”
李蓉得了这话,低头没有说话,隔了两个月,李蓉就听闻,那些不允许李曦成为储君的官员,都改了口。至于如何改口,她没问李曦。
裴文宣夜里同她说起此事,还是颇为忧虑:“你让曦儿成为储君,还是太为冒进。”
“那得看她自己了。”
李蓉笑:“你以为不让她成为储君,就不是冒进了?”
裴文宣得话,一时愣了愣。这些年李蓉对人心揣摩越发精准,他一时竟有些拿不准了。
可他还是忧虑,继续劝着道:“我还是觉得不妥。你已经走的是非常路了,你让曦儿再当储君,这……”
李蓉听他的话,一时反应过来,抬头盯着他:“今日御史台和我唱反调是不是你怂恿的?”
裴文宣听到这话就僵了身子,赶紧翻身背对她:“夜深了,不要多想,赶紧睡觉。”
“我说裴文宣,”李蓉见他这态度,突然反应过来,“你胆子大起来了呀?”
“陛下,”裴文宣赶紧翻身,提醒她,“明日还要早朝,很困的,赶紧睡吧。”
“不行,”李蓉感觉自己遇到了极大的事儿,“你给我说清楚,今天御史台那批人是不是你指使的,裴文宣,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姑奶奶……”裴文宣听着李蓉心血来潮的责问,都快哭了,“御史台和我没有关系,您赶紧睡觉吧……”
两个人在夜里吵吵嚷嚷,本来跑过来想找李蓉裴文宣的李曦裴清运站在门口,过了片刻,李曦果断带着弟弟转身:“改天来吧,他们已经睡下了。”
裴清运听李曦的话,皱起眉头:“阿姐,我听见他们在里面吵架,他们会不会和离啊?”
“不会的。”李曦很淡定,“他们这是培养感情。”
李曦对自己的父母认知很深,他们经常这么吵架,吵完了又抱在一起,她习惯了。
裴清运还不放心,等第二日李蓉下朝,又去找两人,结果一过去,就看一本书从屋子里直接飞出来,李蓉在里面叫骂:“滚!滚出去!你今日这么不给我面子,那不过就不过了。”
“你说话就说话,”裴文宣挡着脸退出来,“动什么手啊?让人看到多不好?”
“滚!”
李蓉“砰”一下关上大门:“说好了各自得势就和离的,我这就写和离书,如了你愿!”
裴文宣得话,正想回击,就突然意识到旁边有个人。
他扭过头去,就看裴清运呆呆看着他。
裴文宣一时有些尴尬,挺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清运啊,你……”
话没说完,裴清运掉头就跑。
裴文宣僵住,他看着李蓉的门,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好似有些说不出口。
憋屈,没面子。
他忍了半天,拂袖转身,便去了自己的书房。
他的书房刚好能看到李蓉的侧窗,他就看见李蓉在里面奋笔疾书。
裴清运一路小跑到李曦的房间,急急拉着李曦:“阿姐,不好了,你快去看看,爹娘要和离了,他们不要咱们了!”
李曦十分淡定,但还是被裴清运拖着出去,她一面走,一面满不在意道:“淡定些,走慢点儿,别慌。”
两个孩子往着御书房赶,裴文宣在屋里,左右坐不住,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到了李蓉门口,敲了敲门。
李蓉不说话,裴文宣又敲了敲。
李蓉被他吵得烦,猛地开了门:“还有何事?”
“那个,”裴文宣轻咳了一声,扭过头去,有些僵硬道,“就是,我想着,孩子都这么大了……和离书还是别写了,将就一下吧?”
说着,裴文宣勉强笑起来:“不然,孩子多伤心啊?”
“你说得是。”李蓉板着脸,“为了孩子着想,就将就将就吧。”
裴文宣听着李蓉口是心非,他忍不住笑起来。
总觉得面前这姑娘,不管多少岁,都像个孩子。
他低头看她,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那今晚我可以睡床了?”
李蓉扭头不搭理他,裴文宣忍不住低头就亲了她一口,正要说什么,就听裴清运大喊了一声:“啊!”
裴文宣吓得一把撒手,两人赶紧散开,故作镇定缓了缓,才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孩子。
李曦恭敬行礼:“儿臣与清运闲游至此处,惊扰父亲母亲,还望见谅。儿臣先带清运告退。”
说着,李曦就拉着呆愣的裴清运离开。
两个孩子踏出宫殿,裴清运才反应过来:“那个,他们还和离吗?”
“和离?”李曦嘲讽一笑,“打从我出生,他们写了多少和离书了?放心吧,他们分开不了。”
“就他们两那样,你再给他们两辈子,三辈子,生生世世,他们都分不了。”
有些爱跨越山河,有些爱跨越时光。
而有些爱,跨越生命和信仰,千锤百炼,永不分离。
李曦走出大门时,仰望着星空。
她想,若有一日,她也想成为她母亲那样的人。
洞察人心,知晓是非,有亲人爱护,又朋友相伴,还有一个爱人,相扶相守,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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