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全文完

长公主 墨书白 12849 字 2022-08-23

李明见李蓉似是毫不在意转身,他忍不住低吼,李川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蓉。

李蓉目光落在倒在雪地里的华乐身上,她看了很久,轻声道:“你罪不至死。”

“你不是个很好的父亲,也算不上一个好的君主,如果是以前我想杀了你,但有一个人教会我,记住一个人的好,比记住一个人的坏更重要。总是记住恶,久了,就不记得自己的善了。”

说着,李蓉抬眼,深吸一口气:“况且,你也不需要我动手了吧?”

“父皇,好好休息吧。”

李蓉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等出门后,她转头看向旁边荀川:“裴文宣呢?”

“据说在未央宫。”

“你守在这里,陪着川儿,别离他半步。”

李蓉吩咐完,便提步走了出去。

李蓉往未央宫赶去时,裴文宣提剑走在未央宫最离间的寝室中。

他追着苏容卿一路赶过来,侍卫都在宫外厮杀,此刻未央宫中,就他和苏容卿两个人。

苏容卿会选择未央宫逃窜,必然是因为未央宫有着出去的密道,上一世上官雅坐镇中宫这么久,苏容华自由进出宫中,必然是有着什么特殊的进出方式。

未央宫最里的房间,光透过纱窗进来,形成一片昏暗之色,轻纱在风中飘扬,绣着山水人物的屏风隔在房间,外面砍杀不断,房内却静得连滴水声都能听出来。

苏容卿就在这里。

裴文宣知道,但他却不知他藏匿于哪个位置。

而苏容卿也是如此。

他们双方藏在暗处,一面观察周遭,一面隐藏身形。

灯花突然爆开,裴文宣突然间屏风上落出一个身影,他长剑直刺而去,对方也明显发现了他的存在,两把剑同时刺过屏风相交,而后一路划过屏风,横切上方山水墨画,一路抵达尽头之后,裴文宣手腕一压,剑便直接压着苏容卿的剑抵了过去!

然而苏容卿反应极快,长剑一挑便从旁边一脚踹去,随后趁着裴文宣躲挡,旋身一剑直接砍下!

屏风被两人撞翻在地,两人的剑狠狠冲撞在一起,面对面相交之时,裴文宣清晰看见对方眼中冰冷的杀意。

裴文宣轻轻一笑:“素闻苏大人学院考校年年魁首,未有一门不拿第一,传言果然不见,苏大人当真剑术非凡。”

“承让。”

苏容卿没有多言,抬手一掀便急攻挥砍而下!

房间内轻纱飘舞,两个打斗着的人影若隐若现,两人剑术不相上下,一时缠斗得难舍难分。

两人都算不上顶尖高手,但于文臣之中,也算格斗有术,长剑砍杀,相抵,既又分开。招招带着置人于死地的很久,不带半分忍让。

“你早想杀了我。”

苏容卿察觉裴文宣的杀意,冷淡开口。裴文宣闻言冷笑:“你第一次给殿下撑伞时,”长剑再一次撞击在一起,震得两人都手臂发麻,“我就想杀了你。”

“巧了。”苏容卿抬手削冠而过,“你和殿下定亲当日,我也这么想过。”

“那我得感谢,二公子不杀之恩。”

裴文宣直取苏容卿颈前,苏容卿急急后退。逼到柱前,苏容卿猛地闪身,裴文宣来不及收剑刺在柱上,苏容卿顺势朝着裴文宣手挥砍而下,裴文宣急急起剑,一把抓住苏容卿的手腕,过肩直接将人砸往地下!

苏容卿手被逼得放开长剑,用尽力气将裴文宣带到地上。

双方都被逼弃了剑,便在地上赤手空拳对殴起来。

这是他们五十年来第一次正面交手,就是生死之间。他们也不多说其他,裴文宣抓着他的头发就按着他的头万地上疯狂砸下去,苏容卿双手抓住裴文宣手腕一折便踹上他腹间!

他们像两只野兽,两个乡野村夫,完全没有任何仪态可言,一拳一脚狠砸在对方身上。

外面人似乎越来越多,苏容卿明显有些急了,一把锁住裴文宣咽喉,就往死里下手。

裴文宣反手掐着他脖子,也不肯松开。

“你……你还挣扎什么……”

裴文宣感觉呼吸开始艰难起来:“你走不了,那个假李诚也不可能有用。殿下心意已决,一个遗诏逼不了她。”

苏容卿不说话,他也被裴文宣掐得难以呼吸,他喘着粗气不肯放手,听着裴文宣开口:“你明明有那么多路选,你就是不肯走。你既然早早重生,你明明可以提亲娶她,是你不敢。”

“你明明可以放下,同她一起辅佐李川,是你不愿。”

“你明明知道世家有错,李川虽错可改,是你不肯。”

“到头来,你一无所有,还要说你无路可走,苏容卿,不可笑吗?”

“可笑。”

苏容卿一开口,瞬间泄力,裴文宣翻身一滚,一脚将他踹开!

两人翻滚到两侧,迅速翻身而起,跪在地上急促咳嗽起来。

裴文宣先抬头看他,就见苏容卿蹲在地上:“可我怎么办……”

“我是苏氏少家主,我怎能置家族利益于不顾。”苏容卿咳嗽着,抬起头来,“我已经失去了殿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联络世家谋反,我把性命压在上面,如今你们告诉我我错了?”

苏容卿说着,笑出声来:“那我失去的呢?不是白费了吗?我本来可以迎娶殿下,我可以像我大哥一样,任性跪在父亲面前苦求,去迎娶殿下。可我没有。我上一世,看着她嫁给你,她出嫁那天,”苏容卿声音哽咽,“我跟着她的花车,一直走到公主府。这一世,我亲自劝着你去娶她。我为你迎亲,我亲手把你交给她,就是因为我选了这条路。”

“我已经放弃了我最宝贵的东西,”苏容卿盯着裴文宣,“我不可能错。”

“你记住一件事,”裴文宣声音平静,“殿下,不是你放弃的。是我争取的,无论你选择争与不争,”裴文宣定定看着她,“殿下,都是我的殿下。”

苏容卿听到这话,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对视,裴文宣站起身来,抬手拔了还刺在柱子上的长剑:“你记好。”

“你错了,就得认。”

“她爱我,你得滚。”

“这辈子,你不管活着死了,都别想接近殿下,”他用剑指他,“一分一毫。”

话音刚落,裴文宣抬手挥砍而去,苏容卿就地一滚直接取剑反手抵住。

剑与剑相交之声响彻房间,这一次,两人都拼尽全力,仿佛是被什么激怒,不管不顾挥砍向对方。

轻纱被砍得四处飘落,屏风损坏大半,外面声音越来越少,直到最后,隐约听见李蓉一声询问:“人呢?”

李蓉声音出现那刹,苏容卿手上一抖,裴文宣剑直接擦着他的剑贯穿他的胸腔。

鲜血缓慢流出,两个人都停了动作。

李蓉推门而入,就看见房间之中,裴文宣的剑抵在苏容卿心口。

李蓉入内,裴文宣迅速抽了剑,苏容卿直接滑落在地上,靠着柱子,看着走来的李蓉,轻轻喘息。

李蓉看着这个熟悉的人狼狈的模样,她一时竟不知是该怨恨还是伤怀。她走到苏容卿面前,缓缓蹲下身子,苏容卿一双眼全落在她身上。

“结束了。”

她看着他,声音很平静。

苏容卿听到这句话,缓慢笑起来:“殿下来了,我很高兴。”

“道个别吧。”

李蓉看着他,似如看一个旧友,带了怜悯和悲伤。

苏容卿看着李蓉的目光,他喘息着,最后,也只问:“殿下,一定要,改制吗?”

“一定要。”李蓉肯定回答,“我希望,这世间,再也不要弘德和萧柔。”

“我也希望,这世间,再也不要上一世的阿雅、苏容华、你、我、我父皇、母后、谢兰清……”

“不要用冠冕堂皇的话,遮掩吃人的事实。人是人,所有感情,所有权力,都理应尊重。”

苏容卿没说话,他定定盯着李蓉。

李蓉等着他,好久后,他颤抖出声:“世家最大之争,在于嫡庶。”

李蓉没想到最后苏容卿最后的道别,居然是这个,她愣了愣,随后就听苏容卿看着她,轻声开口:“殿下,我从未想过害你,我一直希望,您能过的好。”

“哪怕是和裴文宣在一起,”他笑起来,“都要过得好。”

“我重生回来,没有求亲,不是因为懦弱,是我知道,你喜欢他,也知道,我害了你,而且,我要杀李川,你也不会原谅我。”

“我阻止你建督查司,是世家强大,我不希望你受到威胁。”

“北燕塔上求亲,”苏容卿轻轻喘息,他不敢眨眼,他怕每一眼都是最后,他用尽全力,艰难开口,“也是因为,世家欲驱逐殿下出华京,我以为裴文宣死了,殿下与朝廷赌局输了,唯一能保住殿下的办法,就是用苏氏身份为殿下求一个人情,并非,特意冒犯。更非,趁人之危。”

“我知道。”

李蓉有些沙哑,垂下眼眸,苏容卿笑起来,他看着她,许久,他费尽力气,从袖中取出一把洒金小扇。

“这是,山崖那夜,殿下落下的。”

苏容卿抬手交到李蓉手中:“我本想,偷偷藏着,最后,还是得交还殿下。”

一如他这份心意。

本想长久的放在心里,谁都不打扰,谁都别知道。可到最后一刻,他终究还是个普通人。

李蓉低头看着手中的小扇,并不出声,苏容卿端详她,好久后,他颤着声,充满期盼,又全是绝望:“我心悦殿下。”

李蓉手上一僵。

这是两辈子,他头一次说这句话。

“十二岁,御书房前初见,”他眼里带了眼泪,“我便心悦殿下。一辈子,两辈子,独爱殿下。”

李蓉得这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眼眶酸涩。

她点点头,算做知道。

苏容卿见她的模样,温和笑起来:“殿下,这一世,过得好吗?”

“好的。”李蓉哑声开口,“很好。”

“那就好。”苏容卿点头,“我也放心了。”

“殿下,”裴文宣走到李蓉身边,扶起她,“莫要蹲得太久。”

李蓉应了一声,由裴文宣扶起来。

“走吧。”裴文宣低声开口,李蓉点头,两人相伴相扶,往外走去,走了没几步,李蓉突然顿住脚步,她回过头来,看向苏容卿:“容卿,”她看着他,好似和朋友分享某个喜悦的消息,“我有孩子了。”

苏容卿愣了愣。

他骤然想起,上一世的李蓉,最大的遗憾。

她常说起孩子,那是他们的痛苦。

也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清楚知道,她真的过得好,和上一世不一样。

他笑起来,点头道:“好,容卿,恭喜殿下。”

说着,他艰难起身,看向裴文宣:“裴公子,能否劳烦您,”他抬手,指向边上放着的一把琴,“我想为殿下,奏最后一曲。”

裴文宣点头,放开李蓉,去为他取了琴。

将琴放在苏容卿面前时,他又放了两瓶药。

“我知道,你一心想死。今日之后,苏容卿就死了,你也不用再痛苦了。”

“未来你不是苏少主,你走出去,愿你成为贫寒之人,历经穷困困难,再用你所能造福于世,等死的时候,才算两清。”

苏容卿听得这话,他看着裴文宣,轻笑出声:“在下牢记。”

裴文宣点点头,便站了起来,起身之时,仿佛是不注意一般将烛火拂到地上。

火舌舔舐地上的轻纱,裴文宣转身离开,他走到李蓉身边,抱着李蓉的肩头。

李蓉被他揽着,两人一起往前走。

苏容卿转眸看了一眼旁边的升腾起的火焰,好久之后,拨弄了第一声琴弦。

李蓉听着身后响起琴声,她没有回头,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起离开了这份过往。

等他们走出来时,火已经烧起来了。

李蓉背对着未央宫站在庭院,听着里面的《欢相送》。

一首很短的送别曲,轻快又美好。

他为她弹了很多年琴,这是最后一曲。

失了杂忧挣扎,也算无遗憾。

琴声和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交杂,李蓉静静站在门口,直到琴声停了,她才转过头去,看见那已经彻底燃起来的未央宫。

她看了很久,裴文宣就静静等着。

等了许久后,李蓉回过神来,她提步往前,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道:“走吧。”

两人走了没几步,就看苏容华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一进院中,见已经烧起来的未央宫,他愣了愣,慌忙上前,裴文宣一把拦住苏容华,急道:“苏兄!里面危险!”

“容卿是不是在里面?”苏容华满脸惊慌,“是不是?”

“苏容卿在里面?”

上官雅追进来,听到苏容华的话,赶紧询问,李蓉点了点头,只道:“人已经没了,进去也就是送死,走吧。”

说着,李蓉便往外走去,苏容华听着李蓉的话,愣愣看着大火,骤然跪在了地上。

寝宫之内,李明被大夫环绕,在众人慌乱的之中,他慢慢闭上眼睛。

李川站在床榻前,听御医颤抖着哭喊出那一句:“殿下,陛下……驾崩了!”

他没说话,他静静看着,好久,他哑着声,遣退众人。

众人出去,合上大门,独留着荀川,站在李川身后。

他一步一步往前,跪在龙榻前,握住李明苍老的手,轻轻抵在额间。

他听清李明最后一句话了。

他说,对不起。

李明驾崩的消息很快传来,李蓉听了,也就只是点了点头。

而后她便转身,漫无目的往前走。

裴文宣就走在她身侧,随着她一起往前。

他们两一直没说话。

已经彻底静下来的皇宫,宫人陆续出来打扫积雪,他们两走在一起,肩并着肩,衣袖摩擦。

走着走着,也不知是谁先伸出手,在衣袖之下,悄无声息拉上对方。

那从手间传来的力量,无形给予着双方支撑。

李蓉听着踏雪之声,她突然觉得,这条路她能好好走下去。

走得很远,很好,很长。

李明驾崩之后,李川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关了很久,李蓉知他伤悲,更知这其实就是李川的表态。

他说过会将天下给她,如今就是在给她铺路。

李蓉也就没有推辞,她一手接管了朝堂上大大小小所有事,临时组织了一个小朝廷,先让苏容华、蔺飞白和秦临三面夹击平了萧肃的叛乱,之后就让秦临直接转向王氏和顾氏的地盘,直接夷平两族,把两族的钱抄了出来,充入国库。

等苏容华、秦临、蔺飞白领兵回来,李蓉镇住华京,才开始着手准备李川登基大典之事,她把裴文宣叫过来,才说完登基之事,就听裴文宣迟疑着道:“苏容卿今日下葬。”

李蓉愣了愣,裴文宣走到她身后,给她取了披风:“毕竟是多年故人,去送送吧。”

李蓉身子不方便上山,和只和裴文宣去了苏家,给苏容卿上了柱香。

苏容卿没有尸首,在宫里烧成了灰,苏容华便给他以衣冠下葬。

李蓉过来,苏容华亲自领着李蓉和裴文宣参观苏府,一面走,一面给两人讲着苏容卿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我不听话,父亲看在眼里,知道我养废了,就对容卿严加管教。他每日清晨,都要在祠堂前背一遍家训。每日都要听父亲强调一遍,他是少家主,当以苏氏兴衰,为人生最重要之事。”

苏容华领着李蓉和裴文宣走过小桥,来到祠堂。

祠堂前烛影绰绰,苏家牌位陈列在上方。

最新的那个,便是苏容卿。

苏容华停在祠堂面前,他看着祠堂,好久后,低哑出声:“是我害了他。”

若他年少不逃避,能抗争到底,苏闵之就不会这样苛责于苏容卿。

若他能多教导一下弟弟,苏容卿便不至于走此绝路。

他站在祠堂前,好久后,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便领着两人往前,颇感抱歉道:“抱歉,一时伤怀。”

“无妨,”裴文宣拍了拍苏容华的肩,“毕竟是家里人,再如何,也是家人。”

苏容华没有说话,李蓉站在苏容卿的牌位前,好久后,她看着苏容卿的牌位,平静道:“苏容卿虽然有错,苏氏却也将功抵罪,算作功臣。如今苏相身体有恙,不知苏大公子,日后如何打算?”

苏容华听得这话,沉默很久,他跪下身去,恭敬道:“我父年迈,欲告老还乡,微臣愿替父亲请辞,改日携苏氏全族,离开华京,回归江南。”

李蓉低着头,好久后,她应了一声:“回去吧,回去也好。”

说完,李蓉转过身,看向外面飘洒的漫天白花,唤了一声裴文宣:“走吧。”

苏氏离开华京以后,便是李川的登基大典。

在登基大典第二日,裴文宣便带着聘礼进宫,给李蓉下聘。

李川正坐着喝茶,慢悠悠道:“有事儿找我姐,我正在做大事儿呢,别耽搁我。”

“这事儿必须找您。”裴文宣跪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礼单,“微臣是来向长公主下聘的,还请陛下应允。”

话音刚落,李川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于是新朝开始不过两个月,就迎来了最大的一桩喜事,那位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殿下,又成亲了。

新郎还是上次那个。

这次平乐殿下身份更高,而迎娶之人,也已是这大夏最年轻的丞相。

于是两人的婚礼,比起第一次,更为隆重。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举国瞩目。

这一次,裴文宣亲自到了宫门前迎接李蓉,他看着宫门缓缓大开,李蓉身着喜服,手持金色团扇,遮住半张脸,跪坐在金雕玉砌的御撵之上。

轻纱飞舞时,隐约见到她的面容,她一双眼带着笑,隔着人群,静静注视他。

裴文宣忍不住笑起来,抬手行礼,高扬出声:“臣,裴氏文宣,恭迎凤驾!”

植梧桐于树,终得凤驾而归。

李蓉遥遥看着裴文宣,隔了两辈子,她终于看见裴文宣,像一个真正的新郎,怀揣着喜悦和热忱,来迎接她。

而她也终于像个普通的女子,怀揣以对婚姻的期许,和隐约的不安,坐在轿撵之上,嫁给了那个人。

裴文宣按着礼仪领着她回去,她从宫里来到公主府,然后持着扇子,坐在公主府的床上,等着裴文宣的到来。

她等了好久,外面吵吵嚷嚷,而后就听“砰”的一声响,好似就是门开了。

李蓉抬眼看过去,就见裴文宣站在前面,后面跟了探头探脑的一大批人。

上一世成婚没这阵仗,一时倒把李蓉看愣了,裴文宣也是有些无奈,解释道:“他们都要来,我就带着来了。”

“殿下,”上官雅从裴文宣身后探出头来,高兴道,“您介意吗?”

李蓉得话,抿唇笑了起来,上官雅抬手一击掌,高兴道:“那就是不介意了。新郎官,快,进去。”

上官雅说着,就推着裴文宣进去,李蓉看着一行人跟在裴文宣后面,上官雅、荀川、李川、蔺飞白、秦临……

一干人等,该来的都来了,聚在屋中,吵嚷着让裴文宣却扇亲新娘子。

李蓉从未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在众人哄笑之中,脸就有些热起来。

裴文宣本和秦临蔺飞白推攮着,低低叫着:“别挤,你们别急啊……”

一回头就看见李蓉手持着扇子挡在脸上,低垂着眉眼,一双眼像是汪了秋水,他一时不由得愣了。

他声音戛然而止,周边也就禁声了,片刻后,裴文宣听着耳边响起了一个青年悠悠询问之声:“裴文宣,殿下美不美呀?”

裴文宣根本没法思考,下意识就点头:“美。”

霎时间满堂哄笑开来,裴文宣骤然反应过来,回头推了一眼飞白,似是有些恼了:“你无不无聊!”

蔺飞白笑着给他推了一把,旁边李川催促:“快快快,作诗,我姐拿这扇子多久了,手不酸啊?”

裴文宣听到这话,回过头来,他静静看着李蓉,李蓉抬眼看他,旁人将纸笔交到他手里,裴文宣握着笔,好久后,才落下笔来。

裴文宣写得很快,李川第一个凑过去看,结果一看内容,脸色就变了。他憋了又憋,忍无可忍,终于出声:“大好的成亲日子你写这玩意儿,你脑子坏了吧?”

说着,李川抓了纸笔:“赶紧,重写。”

看见李川的反应,李蓉便有些好奇了,她轻声道:“念念。”

“姐……”

李川还想再劝,裴文宣却已经拿起诗词,低声念起来。

“还记少年春梦里,转眼便白头。

对镜独数华发生,寝冷意难休。

捧酒回想半生事,指南北,问诸侯,顶天立地,壮志已酬。

唯有佳人不复留,

思悠悠,恨悠悠(注1),

若得来生见,海入河江,山崩成丘,”

裴文宣念着,抬起头来,盯着李蓉:“生死不休。”

听到这话,众人面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谁都没听过成亲之日写这种诗词的,正想劝裴文宣再改改,结果就听李蓉轻轻一笑,挪开了脸上扇子,露出那张精心描绘后美得有些惊心动魄的面容。

“好。”

她轻轻应答。

海入江河,山崩成丘,生死不休。

裴文宣听明白她的回应,低头轻笑起来,上官雅见得这样的场景,忍不住高喊起来:“亲一个!来,亲一个!”

裴文宣被众人推攮着上前去,他服了这些看热闹的,只能道:“行了行了,亲亲亲。”

说着,他便弯下腰,朝着李蓉凑过去。

明明是已经连孩子都有的人,但是在裴文宣靠近李蓉时,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觉得心跳有些快起来。

裴文宣渐渐靠近,李蓉不敢看他,便垂了眼眸,裴文宣的吻落在她面颊上,像是着了火似的,只是轻轻一碰,便迅速闪开。

裴文宣似觉羞恼,亲完就回头,抬手去推人:“行了行了,亲完了,赶紧走吧!”

“新郎急着要洞房花烛夜了!”

蔺飞白调笑着裴文宣,裴文宣被众人笑红了脸,骂着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

等他关上大门,背过身来,就看李蓉笑意盈盈坐在床头看着他。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当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忐忑走到床边,有些拘谨坐下,和李蓉隔着床,各自坐在一边。

裴文宣缓了缓,终于才鼓足勇气,他往中间挪了挪,靠近李蓉,李蓉见他过来,扭过脸去,看向窗外,故作镇定道:“还不休息吗?”

裴文宣没说话,他像一个青涩无比的少年,手心里都是汗。

“殿下,”他轻声唤她,“你……要不要……和我去北燕塔?”

李蓉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她抬起头,看向裴文宣,裴文宣有些紧张,好像怕她询问去了做什么。

然而她笑起来,只道:“你带我去哪儿,我都愿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