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钊到底是个和平年代长大的普通人,直面这种血腥的虐杀现场,实在生理性不适,下意识偏过头去,有些不落忍。
连饮月已经说不出话了,她被血呛着咳嗽起来,吐血吐个不停,但眼神一直执拗地粘在无渡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无渡面色自若,好像压根看不出她的痛苦,只是轻轻用拇指抹了一下唇角,低声道:“多谢。”
连饮月勉力冲他伸出手,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攥住了他的衣摆。
“你……”她一说话,口中就往外呼呼地冒血沫,一句话倒了三口气,才勉强说完:“你恨不恨我。”
无渡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他歪了歪头,眼神中似有疑惑,但依旧回答了。
“不恨。”无渡说:“既然施主心中有苦,我辈修行之人,自当施以援手。”
盛钊:“……”
好家伙,您这是物理超度吧。
盛钊只觉得他可能是心理承受能力差点,实在受不了这么血腥的互诉衷肠,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背过身去干呕了两声。
刑应烛一听他这边的动静,也暂时懒得理连饮月了,下意识回过身来往盛钊身边走了两步,按着他的唇角,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糖。
盛钊用舌尖一抿,尝到了一点直冲脑门的薄荷味儿——不用问,八成又是刑老板从哪个饭店门口的自取筐里拿的。
“很及时。”盛钊挂在刑应烛的臂弯里,气若游丝地说:“不然我早饭都得吐在这。”
“哟。”刑应烛幸灾乐祸道:“我还没去夜扣房门呢……小寡妇这是怀了遗腹子?”
盛钊:“……”
小寡妇个屁!他心里恼羞成怒,顿时吐都忘了吐,泄愤似地使劲儿踩了刑应烛一脚。
“你才怀遗腹子!”盛钊说。
刑应烛极轻地嘶了一声,按住了他的手,低斥了一声:“别乱动。”
他俩人在这边打情骂俏,房间对面的连饮月却意志坚强地缓过了一口气。她身上残留的妖气裹在那个破洞的伤口上,勉强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她痴痴地看了无渡半天,眼角似有血泪留下,无渡无悲无苦地看了她一小会儿,忽然莫名地伸出手,将她眼角的一点眼泪抹去了。
就这么极其不打眼的一个动作,却像是将连饮月灼伤一般,她眼里涌出更多的眼泪,更紧地拽住了无渡的衣摆。
紧接着,盛钊听到了她极其压抑的哭声。
那声音跟之前那种妖里妖气的感觉完全不同,听起来直白又单纯。就好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好没道理,盛钊想,她害了那么多人,现在倒是自己委屈上了。
连饮月哭得肩膀耸动,她唇角挂着一丝血线,执拗地问无渡:“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无渡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望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办?”
“我希望你把我忘了。”连饮月似笑似哭,说道:“你一会儿就转过身去,离我远一点——站到房间角落,不要回头看我。”
无渡看了她一会儿,低声说了句好。
紧接着,他真的像连饮月说的那样,毫无留恋地站起身来,转身走向了屋角,背过身去,双手合十,低低念诵了一句什么。
“他不会回来了。”连饮月忽然说:“是我错了。”
盛钊耳尖,听见这句话先是一愣,总觉得这句话的信息量颇大。
刑应烛捋了一下他汗湿的鬓发,说道:“你们没看出来?那是个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