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子看到我们三个醉醺醺的样子,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们怎么……”西哥接口道:“激动,冲动,加上稍许感动,就多喝了两瓶,没看萧伯父都歇了。”萧伯父睁开眼睛,眼角还有些残留的泪水,一副百感交集的样子,盯着洋子足足看了半分钟,突然用左手捂住了嘴。我知道萧伯父可能不行了,肯定是特想吐,于是起身准备扶他去卫生间。他右手朝我摆了摆,示意不用,然后镇定自若地走进了卫生间。我心里想,还好萧伯父是个长辈,要是一年轻小伙儿喝醉了酒,正巧碰到洋子出现,也和刚才萧伯父一样捂住嘴作欲吐之状,那人生的一次绝好艳遇机会就硬生生被自己破坏了。所以,从这点看来,喝酒还是不要醉的好,万一有年轻女子出现,你捂住嘴想吐,运气不好被她误会,很可能还会挨上一脚。
洋子走到西哥和我之间坐了下来,两只手分别在我和西哥后背拍个不停,关切地问:“你们行不行啊,要不舒服等下也去吐出来?”西哥故作姿态对洋子道:“就这点小酒能把你相公搞倒?”洋子一脸幸福微微笑道:“谁说要当你娘子了?”我看西哥说话倒是很流畅,完全不像刚才结结巴巴醉了的样子,于是疑惑道:“西哥,我说你是不是装醉啊,我看你刚才说话还鸭儿吞螺丝一样结巴得厉害,怎么现在忒溜了?”西哥朝卫生间望了望,然后偷偷一笑对我道:“小样儿,你刚才不也结巴得厉害吗,现在不也一样溜得很?”我和西哥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洋子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西哥,点点头惊奇道:“好啊,你们两个真的是无可救药了,长辈也骗啊!”西哥摇摇头对我道:“没办法,都是文化差异造成的,生活中善意的欺骗是完全允许的,她不懂。”
我对洋子道:“你不知道,刚才萧伯父哭了,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在晚辈面前痛哭流涕的,怕有失他的颜面,所以我只好装醉。”西哥对我道:“老子一看就知道你是装的,索性也就和你一起比比演技,不过这点我还真不如你,因为你倒是经常醉,毕竟经验丰富嘛。”其实我和西哥应该心里都明白,装醉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叫萧伯父一声爸,要是清醒状态,还真难以喊出口。洋子道:“萧伯父为什么会哭呢?”西哥道:“萧伯父哭是因为你。”洋子咯咯地笑道:“西哥又和我来善意的欺骗了,是吧,快告诉我嘛,那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会哭啊?”西哥道:“那么大年纪怎么啦,就不能哭啦?男人都长了两个眼睛,就是为了流眼泪和看女人。”我对西哥道:“西哥,说来也怪,这事儿萧伯父可能感触比较多,可我却心里很高兴。”西哥点点头道:“嗯,我也一样,本来就不值得难过,真相大白了大家都轻松,只不过我们不是局中人,所以就会多了一份高兴,少了一份伤心。”洋子跺了跺脚道:“哎呀,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都晕了!”我认真地对洋子道:“萧伯父哭是因为你母亲,幸子。”洋子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道:“我妈妈?不可能!这是哪里和哪里啊?”洋子转向西哥向他求证,没想到西哥很确定地点点头道:“是的,洋子,这事儿比较复杂,你得有点承受能力才行。”
我听到卫生间的冲水声,对西哥道:“行了,带洋子进屋说吧,萧伯父快要出来了。”西哥拉着洋子的手进了卧室,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感叹,真是天生一对,便宜西哥这个狗日的了。快进屋的时候,西哥对洋子道:“你信不信我们身后那狗日的肯定在盯着我们两个的屁股看?”洋子扑哧笑了笑。我对着西哥背影道:“你他妈眼睛长屁股上是吧,这都能知道?”西哥砰的一声关上了卧室门,我却还在发愣,心里暗忖道,西哥说不定真是二郎神转世,只不过他的第三只眼不是长在额头上,而是长在屁股上,要不他怎么知道我在盯着他和洋子的屁股看?
卫生间的门开了,萧伯父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我走上前去,搀扶着萧伯父道:“伯父,有没有舒服点?”萧伯父摇摇头自嘲道:“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他们两个呢?”我朝卧室指了指,对萧伯父道:“西哥在里面给洋子讲故事。”萧伯父叹了口气道:“哎,这事都是我们做长辈的不好,真让洋子和萧然她们为难了。”我安慰萧伯父道:“哪里,其实对于她们来说,不经意间就多了一对父母,也就多了一份疼爱,也未必是坏事。”萧伯父拍了拍我肩膀意味深长地道:“要是她们都和你一样这么懂事,那就好了。”我苦笑道:“伯父,您过奖了,我要是懂事,就不会老惹萧然生气了。”
我扶着萧伯父回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浓茶给他。萧伯父和蔼地道:“对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和我们一起走?”我抬头问道:“伯父,您一定要走吗?萧然也一定要走?事情不都解决了吗,您现在已经清白了。”萧伯父道:“事情是解决了,可以前的生意都没有了,你要伯父东山再起,我可不像你们小年轻冲劲十足,是时候换个环境好好休息休息了。”我问萧伯父道:“您现在仍然坚持去日本,应该是刚刚下的决心吧?”萧伯父问我道:“你是说为了幸子?”说完,萧伯父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呢喃道:“就算是吧。”我诚恳地问道:“伯父,那萧然可以留下吗?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萧伯父回过头看着我,温和地道:“傻孩子,萧然已经长大了,她的去留我能决定吗?”我会心地笑了笑:“伯父,我明白了。”
卧室的门开了,西哥拉着洋子走了出来。洋子的眼圈有些红,低着头,不敢正视萧伯父。西哥拉了拉洋子的手,对她道:“叫啊,怎么不叫啦,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我看了一眼萧伯父,他正急切地看着洋子,那种隐隐流露出的期盼神情,让我都对洋子有些妒忌。洋子没有吱声,也不再向萧伯父迈进一步,低着头,拉着西哥的衣袖,像一个怕生的小孩儿。我为了打破这僵局,轻声对洋子道:“怎么啦,洋子,过来啊,萧伯父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洋子终于向萧伯父迈进了两小步,但仍然低着头。一旁的我也跟着莫名地激动,亲生父女相认的情节,我可只在电视里面看过,真正发生在我身边的时候,那种亲情之间默默的震撼,那种现实生活的变化无常,让我突然有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慨。
洋子走到萧伯父面前,缓缓抬起头,霎那间,潸然泪下。就在我和西哥以为洋子叫来一句感人肺腑的爸爸之时,洋子突然扭头就跑,哭着冲出了房门。懊恼、悔恨和失望,迅速浮现在了萧伯父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萧伯父走到窗边,静静地望着远方,自言自语道:“真难为她了。”
我和西哥决定让萧伯父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和他告辞之后,我和西哥就追了出去。追到小区门口,西哥道:“莫非洋子长了三条腿,蹦得还真快,她前脚出门,我们后脚就跟不上了?”我对西哥道:“要不这样,你去找洋子,多陪陪她,当初萧然的反应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女人嘛,毕竟承受能力小了点。”西哥自豪地道:“那是,谁有我们两个脸皮厚,动不动就叫人家爹?”我侧过头,望着西哥道:“你不自己也叫了吗?别没事儿老把我和你摆在一个位置,沆瀣一气似的。”西哥嘿嘿地道:“我是叫了啊,可老子没你大声。”
我和西哥在等车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到疯子家里,接电话的是小珍。我问道:“小珍,他们人呢?都不在吗?”小珍道:“嗯,都还没有回来呢,我正在煮红豆稀饭,可好吃了,等你们回来一起宵夜啊。”我嗯了一声:“好的。”
挂了电话,西哥递了根烟给我,对我道:“别说兄弟我不仗义,有件事情一直闷在心里,快憋死我了,所以决定还是告诉你。”我点燃香烟,朝西哥吐了个烟圈道:“有屁就放响点。”西哥道:“前几天小珍借了我五万块钱,本来这事儿我答应她不告诉你的,但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对你说一下。”我惊讶地看着西哥道:“小珍找你借这么多钱干吗?她怎么没跟我提起这事儿?”西哥道:“我哪儿知道啊,就是觉得有些不靠谱,所以犹豫再三还是跟你说一声的好。”我对西哥道:“不对啊,就算小珍借钱,也会找我借,怎么会管你借呢?我不信。”西哥道:“我的亲哥哥,你可别和小珍串通一气坑蒙拐骗啊,我可是字据都没立一个,你要不认账,我非得把铺盖卷儿搬你家住个十年八年的。”我对西哥道:“是小珍借你钱,我又没拿你一分,你咋往我身上赖啊?”西哥嬉皮笑脸道:“那不管,谁让你们两个有前科。”我横了一眼西哥道:“不是我说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尤其是在萧然面前,别老把小珍和我凑一起。小珍现在是我妹妹,你老提我和她什么前科前科的,那是侮辱我和小珍之间的兄妹之情。”西哥不屑道:“哟,那可不是侮辱,是抬举你。人家小珍那么好的姑娘,就好比有一首歌里面唱的那样:大阪城里的姑娘香又甜啊……”我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西哥道:“我的亲弟弟,不是姑娘,是西瓜。”西哥自嘲道:“差不多,都差不多。”
车来了,我让西哥先走。西哥上车之后,从里面探出个头,伸长脖子道:“亲兄弟,明算账,改明儿你可得给我打个借条。”我白了西哥一眼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车子慢慢启动,西哥扭着脖子朝我喊道:“老子就知道上了你们的贼船,晚上我就去收拾铺盖卷儿,你家大门至少得对我敞开十年!”
西哥走后,我打了个电话给萧然,问她道:“小珍找西哥借了五万块钱,你知道这事儿吗,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或许我们也应该帮她一把?”我特意把“我们”两个字说得比较重,算是向萧然表示我的立场。萧然开始没吭声,沉默片刻道:“不知道。”我一听萧然说这话就知道她底气不足,于是坚定地对她道:“你肯定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