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第一次看到萧伯父失声痛哭,看着他两鬓似乎昨日冒出的白发,心里泛起阵阵难过,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萧伯父的手。萧伯父如同一个孩子一样靠在我的肩膀上痛哭流涕,哽咽着道:“五年,我居然又见到过幸子,可就在那一瞬间,还是错过了,直到如今,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我真是太愚蠢了……”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身边真情流露的萧伯父,我想能让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痛哭失声的,也只有蕴含在内心深处至诚至深的情了。我从萧伯父右手手里拿过信,怀着沉重的心情看了起来。
秋棠:
自从一别,枉若昨日,可你的音容笑貌却如同花园里的樱花一样永远让我感到欣慰和快乐。相识那么短暂,可我却感觉仿佛十年,你的睿智和从容让我尘封多年的少女之心为你敞开。我多么渴望能够和你安详地共度一生一世,躺在你的怀里看你挥毫舐墨,抒发我们共同的希望和憧憬。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逃避,也许你逃避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可你有没有想过,秋棠,还有什么比爱情更值得拥有,让你不敢勇敢面对呢?我看到你犹豫的眼神,其实我的心里比你还难过,因为我怎么能让心爱的人为了我对爱情的自私而受到良心的谴责呢?
秋棠,当你告诉我你已经有了妻子时,我真的心都要碎了。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我们却偏偏只能擦肩而过呢?秋棠,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为何你从不回只言片语呢?四年后,我跟着我的先生回到了中国,我也曾去打探你的下落,才发现你早已远走他乡。我都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就在一年后我自己即将要当母亲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在那家医院里,你和你即将待产的妻子住在一楼的产房。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有多么激动,我又多么想再次投入你的怀抱,你知道吗?可我明白,你如果能接受,五年前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等孩子出生后,我要带走你的孩子。你知道,母亲去婴儿房看自己的孩子,医院是绝对不会想到有母亲会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交换的。所以,我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将两个小宝宝的出生牌进行了交换,然后毫不犹豫地抱走了你的孩子。秋棠,请你原谅我所做的一切,我想你的孩子陪在我的身边,就好比是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一样,会让我这辈子没有遗憾。何况你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我相信我的孩子跟着你也会享受到深深的爱。
对了,秋棠,丈夫陪着我出院的时候,你正陪着你的妻子散步回来,我们曾经擦肩而过,你还记得你望了我一眼吗?那一瞬间,我差点心酸落泪,可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一样,挽着丈夫缓缓走出了医院的大门。五年时间,我已经不是当初你看到的那个我,但我的心却仍为你保留了那份纯真,直到永远。秋棠,我真的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到你,希望你的亲生女儿洋子能够将这封信带到你的手里,因为,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幸子一颗真挚的心。
幸子泪笔
一口气看完幸子写给萧伯父的信,我不禁感概万千,眼角也湿润得厉害。我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最需要的就是酒,喝他个酩酊大醉。于是我打了电话给西哥,哽咽道:“西哥,你在哪里呢?我需要你!”西哥一听我的腔调不对劲儿,扯着嗓子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挨打了?快告诉我,是哪个王八羔子敢打我兄弟,老子踢爆他的球!”我对西哥道:“我没挨打,就是心里忑不舒服,忒忒忒想喝酒,你能不能带上两打啤酒过来?”西哥道:“你肯定是挨打了,别怕,喝醉了天王老子都不怕,我带一箱过来行了吧?”我对西哥道:“我身上没那么多钱。”西哥提高嗓门儿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占老子便宜,提钱就俗了。对了,上次借你那张信用卡还在我这里呢,等下刷完这次估计就爆了,你记得要去还。”我对西哥骂道:“太绝了吧?还让不让我活啊?”西哥道:“你看你,刚刚说了,提钱就俗了,等我,马上过来。”
西哥真搬了一箱啤酒,我日他个先人,不刷自己的卡不心疼啊。西哥放下啤酒,看着我和萧伯父道:“这是怎么啦,咋感觉气氛挺沉重的?”我打开一罐啤酒递给萧伯父,然后自己打开一罐,将萧伯父给我讲的故事对西哥讲了一遍,然后将幸子给萧伯父的信给了西哥。西哥将信看了一遍,没有说话,将信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打开一罐啤酒一饮而尽,突然嚎嚎大哭起来,对着萧伯父就叫:“爸……”萧伯父吃惊地瞪着西哥,好像一下接受不了西哥的这个突然袭击。我也差点一口啤酒喷在西哥脸上,一脸惊讶道:“你太过分了你!”西哥一脸不解,委屈地看着我哽咽道:“怎么啦,洋子是萧伯父的亲生女儿,我不叫他爸叫什么?”我对西哥道:“要叫也是我先叫啊,难道萧伯父就不是萧然的爸啦?”说完,我又打开一罐啤酒,也一饮而尽,然后喷着酒气对着哭笑不得的萧伯父大声叫道:“爸……”
三个人开始喝酒比赛,在一箱啤酒喝掉大半的时候,西哥又从家里不知哪个角落掏出三小瓶二锅头来,逐次打开,然后红着眼睛道:“今天谁要不一口干了它,谁就是孙子!”我正担心萧伯父不喜欢西哥这个口气,没想到萧伯父带着醉意笑了笑道:“好,一言为定,谁不一口干谁就是孙子!”说完,萧伯父带头将手中的小二锅头一饮而尽。西哥干完二锅头后,不叫萧伯父爸了,改口叫爹了。我看西哥一旁叫得起劲,我也改口大声对萧伯父道:“父,父亲大人啊……”西哥醉醺醺地道:“严,严肃,你他,他妈的不严肃!”我歪着身子指着西哥道:“怎,怎么,怎么我就不严肃了?萧,萧伯父就是我的父,父亲大人。”西哥一下躺在沙发上,头枕在萧伯父的右腿上,嘴里还在呢喃:“爹,老爹……”我一看他这个架势,也来劲儿了,顺势躺在萧伯父左腿上,嘴里也含糊道:“父,父亲大人……”
西哥继续呢喃道:“呃,这屋,屋顶是,是不是漏水啊,我,我怎么就,就感觉屋顶漏水啊,都滴,滴我脸上了,还是热的,热的,有点烫。”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西哥道:“不,不是漏水,是,是在下雨,也滴我脸上了。”
咯吱一声,客厅的门开了,一个窈窕妖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处在极度不清醒中的我对这个身影道:“你,你是谁啊,挺,挺着两团,两团吓唬我来着是吧?是,是不是,跑,跑错门了啊?”
一旁的西哥听到我这么说,红着眼睛缓缓转过头朝门口望去,打了个酒嗝儿道:“内人,是我内人来了……”我挣扎着在沙发上坐好,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摇头晃脑道:“哟,我说怎么这么惊世骇俗呢,原,原来是洋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