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伯彦哪里知道春娘当时站在屋外许久,压根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看树发芽了没有。
“主子?”假扮他咳嗽的侍卫已经将锋利的刀刃对準了春娘,只待奚伯彦一声令下就削了她的头颅。
奚伯彦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杀,当然要杀,只是要怎麽杀才能避开所有耳目,让一切都合情合理,又让她死的理所当然?
春娘扣住房门的手指缓缓松开,又像什麽都没看到似的将门掩起,她擡了眉眼,偷偷一瞥,他果然如灯影映照那般,端坐在凳子上。
春娘生平第一次知道羞是种什麽感觉,只一眼,她的耳朵就烫出了抹掐尖红。
“你有朋友来啊!我都不知道呢。”她能知道什麽,这些天是他们第一次见。
奚伯彦不说话,春娘也不介意继续道:“你真白,是因为生病了吗?”
她看他的眼神纯澈而又真切。
奚伯彦皱眉,一旁的侍卫见状将身侧早已抽出些许的刀刃缓缓藏了回去。
第一时间他的主子没让杀,接下来就不会再需要他动手了,他的主子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
“你就是春娘?”声音是在问她,但目光却未落在她身上。
“你的声音真好听。”春娘夸人总透着股真诚劲儿,奚伯彦听惯文采斐然的阿谀奉承,倒是头一次听到这麽直白的,直白到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我是叫春娘,你生病了穿这麽些不冷吗。”说着就脱了身上的衣服,走上前要给奚伯彦穿上,以前她不舒服时,她娘就经常会脱衣服给她穿,将她裹的暖烘烘的。
侍卫连忙转头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即使对方与他的主子是云泥之别,井中蛙哪能窥到天上月。
等这间事了,他主子也是万万不可能与之交集,这里所有人的生死也会付之一炬。
但就因为他知道,他了解他家主子,才不敢再看,眼前这位无盐之女再怎麽不堪,也是他主子点头答应替娶进来的,之所以说是替娶,当然也是他主子的意思,毕竟设计顶了对方的身份,又间接推波助澜杀了对方的父亲,替他娶个媳妇在阳间为他守寡也是仁至义尽。
奚伯彦当然不会这麽好心,也不会有以上那些脑补想法,他纯粹就是为了藏紧自己的身份,再者让个□□给他烧水他既嫌晦气又嫌髒,认识这个身份的新寡妇更是臭淤烂泥娶不得,思来想去,傻子最好,耽误不了他的大计,前头一个就是太能折腾,总往他这里贴,折腾到最后他烦了也就杀了。
“你算个什麽东西,浸了湿汗的衣服也敢往我身上沾。”奚伯彦大概是太过震惊,才让春娘将她的衣服披到了他的身上。
春娘被拂倒,重重一摔,撑在地上的双臂狠狠一麻接着滚滚发疼发烫,他不喜欢她的味道,嫌她汗味重,春娘从未这麽讨厌过自己身上的味道,红透了的脸在长期吃不饱穿不暖黄里有黑的肤色掩盖下,藏住了她此时所有的羞愧。
外衫落地,奚伯彦恼怒的看着趴跪在地上的春娘,心里哪还有他的大计,他的谋划,满心满脑都是那烫人的灼温,那是他身上不曾出现过的温度。
他被一个傻子冒犯了,他以为他点头替他此时的这个身份娶个傻子,已经是最荒唐的事了,没曾想他还会被个傻子关怀、同情。
春娘摔疼了,但不敢哭,也不敢走,直至一阵风吹开了她掩住的房门,又吹灭了屋里的烛火,她才嗡的一下慌不择路的爬起身往屋外有光亮的地方沖去,相较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她更愿意呆在有月光的屋外,再不济也要像她家房屋似的,没门,月光可以直接照进来,有娘陪着也成,总之春娘最怕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
“铮……”屋外稍远点还没接到明确指令的暗卫,一枚飞刃扔了出去,意在一举毙命。
什麽都不知道的春娘,只想往前奔,快点离开这里,又是一记更快地石子飞来,打中了春娘的膝窝,一个不稳,失去重心的春娘狼狈的磕到了头震晕了过去。
“主子……”远处前来複命的暗卫话音刚落,就被奚伯彦亲自削掉了脑袋。
“宜子期,你手底下什麽时候混进了这麽个废物!”
“奴才办事不利还请……责罚。”主子的称呼,要是不想缺胳膊断腿,在犯错时是最不能叫的,面前这位天子,最讨厌摇尾乞怜。
“滚下去领五十鞭再回来接着咳,往死里咳。”奚伯彦的脚碾过春娘掉落在地的外衫,朝简陋的床榻走去。
谁能想到当今天子落崖非但没死,还藏进了乡下一处破落户家里,不但顶替了人家儿子的身份,还娶了个无盐无才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