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打的太容易,宣德反而觉得没意思,早早回了行在,柳云若一边帮他脱下披风一边道:“听说皇上今儿个大获全胜了,打得猎物侍卫都拖不回来,怎么不多玩儿一会儿?”
宣德摇头皱眉道:“这儿的侍卫都是笨鳖!哪有把猎物当家猪养的,山鸡都肥得飞不动,在朕马前挓挲这翅膀晃来晃去,好好一个围场硬是给糟蹋了。过两天咱们还是往南走,进山,山里的动物有灵性,打起来也有趣些。”
柳云若一笑,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会让他觉得没趣,他喜欢桀骜的、有灵性的猎物,征服起来更有快感。所以他也是他的猎物?
这时候黄俨进来,问宣德打来的猎物如何处置,宣德想想道:“朕记得有几只兔子,毛色很好,送回宫去给太后和孙贵妃各做一条围脖。给朕留一只獐子一只鹿,其余的都赏了诸位王爷。”
毕竟是玩耍,宣德很快也高兴起来,一摸柳云若的脸笑道:“咱们晚上烤鹿肉下酒,很久不尝野味了。”
入夜之后,宣德命人在院子里支起炭火和铁蒙子,也不让太监伺候,亲自拿了小刀割肉来烤。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山里的空气远比京城清新,抬起头来看见满天繁星,如细碎的金屑在深紫色的幕布上跳动。
宣德隔着炭火,看着柳云若慢慢咋着一杯酒,他喝酒的姿势那样缓慢温和,仿佛是与杯中的液体有着爱情,脸上不知是酒色还火光,染上一片沉醉温暖的红晕。宣德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柳云若喝酒,木炭轻微的噼啪声中能听见液体流过他喉头的轻响,不知为什么,宣德想到了他们做爱时,他的精液流淌在柳云若的身体里 ——这个人总是能最深地撩起他的欲望。
掩饰地笑笑,看柳云若也就是夹两筷凉拌草菇下酒,将烤好的獐腿肉夹到他碗中,笑问:“你怎么不吃肉?朕的手艺不好?”
柳云若怔了怔,望着碗中那一块色泽和香味都十分诱人的烤肉迟疑了片刻,终于自失地一笑:“肉食对肠胃不好,这里不比皇宫,不方便做清洁的。”
宣德手一抖,夹着的一块鹿肉掉进了火里,“刺啦”一声冒出一股浓烟。柳云若从未跟他提过这些不堪入目的事情,他也就没想过在他们的爱情中,柳云若要付出和忍受的有多少。这样地痛苦隐忍,那爱还叫爱么?爱情的真相一旦被戳穿,呈现出来的本质未必美好。
宣德的脑子乱了一下,他想回避这个念头,低声问:“朕……会弄伤你么?”
柳云若倒没有那么多的感伤,耸耸肩,给宣德杯中补上酒,笑道:“现在已经不会了,皇上进步很快的。”
宣德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柳云若的手,侧这头望着他,看月光在柳云若的额头上投下一束皎洁的光芒。他想起七年前初见新科状元的样子,那样温柔洁净的一个男子,白鹤一样清泠的气质,梅花一样清雅的容貌,让人难以相信他现在的身份。他忍不住问:“能不能告诉朕……你怎么学得这样一身本事?”
柳云若抬眼望着宣德,一丝笑意慢慢在唇角荡漾:“我和汉王的事情,皇上也想听吗?”
宣德的手紧了一紧,一年了,始终没有问过柳云若的过去,甚至只要是他稍有提及,都会忍不住用鞭打这样残酷的方式来惩罚他。一个帝王本应有胸怀天下的气度,宣德能容忍汉王的叛乱,却一直不想直面柳云若与汉王的往事,只因为他虽是战场与政局上的胜利者,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情感上也能赢。
现在问题逼到了眼前,心里依然会有芥蒂,怕他说到动情处,自己会失控,会愤怒。手上一用力,将柳云若拉起来,命令他:“到朕怀里来,说给朕听。” 他需要这种肌肤的接触、这种现实的拥抱来提醒自己,这个人现在是属于他的。
柳云若笑了笑,和宣德坐在同一张石凳上,那个人强有力的手臂环在他腰间,是这样的安全的感觉。他的心里依然酸楚。要把曾经的一切拿出来,那些东西,本来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凭借,它的高贵不可以被探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