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姜崖走到桌前,拉开椅子,点亮小桌灯。

眸光掠过放在地上的帆布包,他手指颤了下,弯腰从里面掏出一个厚厚的相册。

翻开后,全是他的照片,从出生到他17岁。

父亲生前酷爱摄影,即便在他欠下巨款不得不抠唆着攒钱还账的时候也没停下来。好在他人缘好,有朋友愿意借昂贵的相机给他用。

这相册他很久没动过。包裹相片的塑料因为多年未曾翻动全粘连在一起,需要小心扯开。

炽黄的灯光下,他短暂的人生与父母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仅穿着一项便能看出,十二岁的小西装是他穿着的顶峰,也是父亲事业的顶峰。从那之后急转直下,他每年生日拍照时所穿的衣服从特别长到特别短,直至实在穿不上。

忽然一张照片的一角从他十二岁生日照的后面露了出来。

轻轻一扯,一张从没有见过的照片出现在姜崖的面前。

这分明就是方才看到的山陕会馆。父亲站在台阶上,一手叉腰,一手激动地挥舞着,旁边一群黑压压的人围着他。因为年代久远,照片上人的脸斑驳不堪,可姜崖还是能看出父亲春风得意信心满满的样子。

照片底端手写着1985年6月于西河县竹坑乡古街几个字。

那年父亲怀揣着亲戚朋友的钱去广东开厂,结果一败涂地,血本无归。他没逃,没躲,一分一角地攒钱,五年后才全部还清。记忆里父亲的背总是佝偻着的,常年刷漆需要弯着腰,即便不工作的时候也擡不起来。

据说父亲弥留时,他拉着母亲的手念叨的不是他还没成年的儿子,也不是他对不住的妻子,而是当年说好的,要带着他们一起挣钱……

这照片似乎是当年的动员大会?

照片上精神抖擞的父亲仿佛陌生人,姜崖如何也不能将其重叠为一个人。

姜崖垂着眸盯着照片,好一会才长出一口气,鼻头微微酸涩。

随手一翻,背面竟还有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