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上的冰箱里有瓶装水,江辞漱了口,勉强喝了一点凉水。
身上害冷过后浮起一层虚汗,江辞开了一点暖风,凑在出风口跟前取暖,但是冷雨渗到了骨头缝里,后背很快僵痛地无法直立。
一个浪头打过来,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到甲板上来,船身微微下沉,不倒翁一般摇摆不定。江辞不敢走出去舀水,这样大的风浪,只要脚下一滑,他随时可能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江辞事先看过天气预报,但这场暴雨比预报来的还要更大,更凶猛,在海上漂泊半天,等到连胃液都已经吐了个干净,仪表盘显示才过了二十分钟。
大海苍茫的好像没有尽头,茫然四顾看不见一片陆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风要将他裹挟其中,雨要将他囫囵吞下,这种时候人渺小的甚至不如一粒砂砾。
江辞坐在船舱的地上,从夹克内袋掏出一包烟,受了点潮,但还能点燃。
烟,打火机,还有很多东西,都是他从牌桌上赢来的,他很大方,不要钱,只要一些小玩意儿和几句话,这些东西帮他走到现在。
他一直就是这种人。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了半包烟,疼痛和恶心的感觉都被短暂麻痹,游艇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江辞猝不及防,一头栽在仪表盘上。船板下传来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左侧发动机不知卷进了什么东西,故障似的一突一突地向前挪。
海上暴风雨可能会引起海底旋涡,江辞骂了一声,扑在仪表盘上,左摇右摆地查看故障。
他已经差的不远了,再走半小时,不,至多二十分钟,他就能踏上新的陆地,开始新的生活。
江辞咬着牙,脑子里漫无目的地想,他有一些钱存在海外户头,他可以租一间小房子,开个小超市,再想办法把Bobby接过来……
他手忙脚乱,还没解决眼前的危机,又一次被汹涌的浪头扑倒在地。
江辞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间猛然看见船舱外面,漆黑的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架红色的直升机。
他完全懵了,这种天气里,怎么会有直升机在这里?
机舱里宴云楼已经佩戴好了装备,救援绳索垂下来,边上还有人在劝,即使是专业救援队员,在如此天气中的救援难度仍然超乎想象,他是金主,千金巨子,没人承受得住他遇险的代价。
宴云楼摆摆手,眼睛钉在挡风玻璃上,目光若有实质般穿透那张玻璃与江辞对视。
狂风吹得绳索左右摆动,他竭力保持平衡,慢慢下坠,全然不顾刮落在脸上的刺骨风雨。
左脚先踏上甲板,积水已经没过靴子的脚面,宴云楼敏锐地感受到了游艇的不同寻常,船身有不正常的摆动,嗡鸣声过于巨大——宴云楼暗骂一声,江辞的胆子太大了,这样剧烈的风暴,不顾一切地出海,切断通讯设备,更改预定路线,现在又遇上了发动机故障,如果他不来,如果他不来……
宴云楼不敢想。
他落了地,焦急地往船舱里看去,瓢泼的雨扑在挡风玻璃上,宴云楼心里一沉,船舱里似乎空无一人。
他加快脚步绕道船舱门,江辞不在里面?那他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风暴,他是又一次逃跑了?还是已经……
宴云楼无法多停留一秒,慌忙推开船舱门——
疾风袭来,下一秒,他被人拿刀抵着脖子搡到船壁上。
江辞从门后闪现,幽灵一样靠近他。
很奇怪,他的心竟然从喉咙落回胸腔,全然不顾那把锋利的餐刀划过他的大动脉。
“你来干嘛。”江辞的声音沁着寒意,瞳孔黑的甚至渗出水光。
然而宴云楼只看着他的额头,“怎么受伤了?撞到哪里了?”
“我问你你来干嘛!”他逼近了些,鼻尖快要撞上他的。
“海上很危险,我来接你回家。”宴云楼说。
江辞嗤笑一声,“家?哪里是家?”
“我跟你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宴云楼盯着他的眼睛,江辞的衣服都湿了,脸色苍白,手也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