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洛杉矶一栋一百多平的公寓,价格在宴云楼看来应当也不算太贵,但本来就不是没人居住的房子,过户手续之类的也非常的麻烦,不过两天的时间,他竟然已经随随便便地住了进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宴云楼想干什么。
他假死之前两人见的最后一面,宴云楼的态度他看的太清楚了,不是没有幻想过他对自己还有一点情意,但在那一刻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想法纯属是自欺欺人。
他是站在江千钰那一边的,若说对自己还有恨有怨,江辞把命都赔进去了,也该了结了。若是恼怒被欺骗了多年,大少爷的自尊心无法接受,江辞现在是一无所有一棵浮萍,大不了把他堵死狠揍一顿,就算是送他一颗子弹,他也懒得反抗。
可宴云楼笑脸相迎,小心翼翼。
真让人奇怪。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辞说。
“我……”这个问题好像有些难以回答,宴云楼唇瓣微动,两只漂亮的金棕色眼珠暗淡下去。
但只是一瞬,很快他神情变得诚恳,语气郑重地说道,“江辞,我希望你过得好,我想要照顾你,想弥补我的过错……”
哦,江辞明白了。
宴云楼是个好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是个道德感比普通人更高的好人,这点他一直都知道。当日江千钰被人绑架,宴云楼亲眼看见爆炸发生,以为他已经葬身火海,于是这几年间一直心有愧疚——江辞心里是这样猜测的。现下骤然与他相见,得知他其实并没有死,除了震惊之外,他想通过付出一点关心或者弥补一些物质,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其实就算他真死了,罪魁祸首也不是宴云楼,他顶多算是个从犯,跟化学实验中引起爆炸的催化剂一个功效。不过宴云楼心里可能不这样想,他会一桩桩一件件罗列他的过错,将江辞死亡的绝大部分因素归罪于自己——这就是道德感高的人的内耗之处。说白了这其实跟爱情或者友情都纯然无关,宴云楼有这样的反应单纯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意识到这一点,江辞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他麻木地看着宴云楼漂亮的嘴唇一张一合,听见他继续说,“……几年前的事,你既然那么做,肯定有你的原因,你不想说我就不会再问,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忍受跟你保持距离……不能见你,不能碰你,我一分钟都无法忍耐。江辞,让我照顾你吧,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我?”
?江辞的脑袋里冒出了一排问号。
他了解宴云楼,所以能理解他或可存有的歉疚感,但这应当到不了让他以身相许的程度。多年前他们关系尚好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说出过这样的话,重逢之后,江辞明显变了样子,对他态度算是很差,整个人也戾气缠身,他不信宴云楼看不出。况且重新考虑是什么意思?过去都是他追在宴云楼身后跑,哪里有轮到他做决定的时候?他现在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在任何感情关系里都是巨大麻烦,即便是这样……他也想要照顾他?
酒精在体内叫嚣,江辞怀疑自己已经醉了,或者堕入了什么无端梦境,分开之后的这么多年里,即使是做梦,他也没梦过宴云楼说出这样的“真情自白”。
但是太晚了,不论他为什么改变,也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江辞都不在乎了,他只想平静地度过下半生,与前尘旧事再没有一丝瓜葛。
于是江辞说,“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你非要碍眼,那就是在逼我走。”
宴云楼愣了一下,立刻变得慌乱起来,“江辞,你别这样……”他话说的急切,甚至有些颠三倒四了,“我没有一点要逼你的意思,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够好,不,不是不好,是很差。我过去在……在很多事上对你有失公允,虽然是你的男朋友,但却并没有完全真心实意地对待你,做事也太过幼稚冲动,所以一直在伤害你……”
“宴云楼,”江辞打断他,他的脸上还带着熏然的酒气,声音却清醒地泛着冷光,“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了,我只希望你离我远一点,当作没有在这里遇见我,可以吗?”
“江辞……”
“还有,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们从没在一起过。”他说完,再也不看对方惨痛的脸庞,径自退了一步将门合上。
宴云楼以为这是一句隔空回应,很多年前,他发脾气时也曾违心地这样讲过,他仍记得那一刻江辞脸上勉强的赔笑,简直如同凄厉的鞭子一样,在每一个深夜抽打在他心上。
原来他当时是这样的心情。
但这确实是一种冤枉,江辞尽力忘却前尘往事,所述只是一桩事实。
“江辞,嘶……”宴云楼见他要关门,心里慌乱不已。他只知道不能让江辞从自己眼前消失,其他的什么也顾不上了,竟然直直地伸手去挡。
Bobby着急地大叫两声。
被门挤过的手指很快变得青紫,指尖迅速染上淤血,然而江辞看都不看一眼,只把门一甩,抱着手臂盯住宴云楼的眼睛。
身体疼痛难忍,但也比不过心里的痛。
他的疏离太过明显,宴云楼突然觉得眼眶发涩,有湿淋淋的水雾极速上涌。
但是他忍住了。
宴云楼努力微笑了一下,将手上的袋子递给江辞,“东西是特意给你带的,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江辞面无表情,拒绝的意图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