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他朝宴云楼招招手,将文件放下,拎起茶海上的紫砂壶亲手给他倒了杯茶。
“找我有事?”宴云楼示意他不必麻烦,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中午接到殷秘书的电话,说董事长在办公室等他,具体什么事却不肯透露。下午还要赶回学校上两节必修课,宴云楼心里有点不耐烦,一句闲话都不想多讲。
“早上开会的时候谈了金圣的这次收购,”宴开元的语气很宽慰,“这是你主导的第一个收购案,你做的很好,没让我失望。”
金圣是芬兰的一家船舶雷达生产商,刚被中盛集团收购,从此以后中盛不仅不必再从国外进口雷达设备,更可能逐步分摊中国乃至是全球的雷达市场。
“这是战投部在综合分析了船舶雷达市场之后出具的发展报告,”宴开元将几份文件递给宴云楼,“你看一下。”
宴云楼大体扫了一眼,金圣在全球的企业规模和市场份额并不出众,这是他们在收购之前就已经知晓的事实。目前全球的船舶雷达市场几乎被五大厂商所垄断,市场份额总和超过百分之七十。当然,金圣并不是这五大厂商之一。
报告写的并没有什么新意,宴云楼飞快地将几份文件翻完,听宴开元问道,“报告你看到了,有什么想法?”
“没有太多价值,”宴云楼说,“金圣是进入本土的第一家船舶雷达生产企业,没有太多经验可以遵循,尤其是对于未来的经营发展……这份报告借鉴的发展模式有些笼统,也不一定贴切。”
宴开元点点头,“这就是我叫你来的主要原因,正好国内的厂房和实验室还没建成,你利用这段时间看一看市场信息,拟一个发展报告给我。”
“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各部门的负责人联系,”宴开元说,“另外你再找时间去跟江辞谈一谈,看他那边能不能帮上忙。”
“江辞?”
“哦,你可能不知道,”宴开元顶着宴云楼有些不解的目光道,“江辞名下有个信息咨询公司,前身是‘德天盟’负责情报业务的‘浮雪堂’。这个公司虽然洗白了,但毕竟底子在那里,江辞的行事风格你多少也听说过……他们能够提供非常有价值的、外面绝对买不到的信息。”
“我举个例子,”宴开元说,“舶工这个企业你不陌生,他下属的船厂目前主要使用的是日本JINSEN生产的雷达设备——这是战投部找到的资料,顶多加上舶工每年的雷达设备采购量。但是,舶工的关键决策人有什么弱点和偏好,现有的供应商与决策人之间是否有潜在联系,鉴于舶工的企业种类比较特殊,他的三个主要部门,生产部门、市场部门和采购部门的申请和审批流程是什么样的,是否不同部门的负责人之间有可以利用的相对关系,甚至他们往年的内部交易价格,等等等等,这些是‘浮雪’能够搞到的信息,这对我们吞下舶工市场来说非常重要。”
“搞到这些信息,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我们通过这些来竞标?”宴云楼的声音很冷淡,着重强调了“非常规”几个字。
“这不是一回事,”宴开元摆摆手,“我们通过这些信息调整我们自己的产品、价格和交易流程,未必不能达成目的。更何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不做这件事,不代表其他竞品公司也不做,信息不对等在交易市场上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云楼,你要记住这一点。”
宴云楼见宴开元的严肃表情,知道他的话大概不似作伪,于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浮雪’的生意好得很,你要尽快联系江辞把事定下来,省的耽误事。”
“好,”宴云楼应道,又突然问,“江辞知道由我去找他交接吗?”
“我跟他打过电话了,”宴开元笑了道,“他知道这次收购是你做的,还夸你年少有为。”
宴云楼还没说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道高亢的男声带着笑意殷切地从门口传来,“姑父,我刚从环海定了两份餐,他们新开了粤菜馆,您不是最喜欢……”
“表弟也在啊,”段莱达的笑意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好长时间没在公司里看见你了,最近学校里很忙吧?”
段莱达二十五六,个头不高,肤色发暗,容貌勉强算得上齐整。他将手中端着的两份精美外卖盒放在桌上,低头假装关切地看着宴云楼。
段莱达是宴云楼继母段玲的侄子,段家家境不好,只段玲一个人通过努力考上了大学,后来又进入电视台当上了主播。她那时候在主持一档财经类节目时遇见了宴开元,两个人暗度陈仓有了几年地下情,后来她不知怎么又突然怀了孩子,这才成功撬掉了原配的宴太太坐上了这个位置。她嫁入宴家之后算是彻底实现了阶级跨越,连带着家里三个哥哥都鸡犬升天。段玲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三个哥哥比她年纪大了不少,进入中盛集团没干几年就接连了休,临走之前想办法求着宴开元把家里的孩子弄到了集团里。
段莱达就是段老二的独子。
除了一个表姐在小学里面当老师,他跟他表弟都完全遗传了父辈的劣质基因,脑子不够聪明,做事也不用功,但非常擅长溜须拍马和抢别人的功劳。宴开元允许他们跟在身边学东西,两个人正事不做多少,只会想尽办法在宴开元身上下功夫,以为把这个姑父搞定就万事不用愁。他俩对外人拿皇亲国戚自居,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样子,但下面的人忌惮他们的身份,总也是敢怒不敢言。
宴云楼向来是瞧不起他这两位表哥的,他也明白段莱达说这句话其实是跟宴开元告状,暗示他对公司的事不上心,“最近学校是挺忙的,”宴云楼说,“我一会儿还要回学校听一个院士的讲座,好的大学就是这样的,校内活动比较丰富。”
段莱达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好,高考落榜让他爹塞钱进了一个野鸡大学,混了四年挂了无数科,最后还是靠钞能力勉强拿了个文凭。他再笨也听出来宴云楼是在讽刺他,一时间气的脸色铁青,幸好他正站在宴开元身后,不然好表哥的形象怕不是要立马破功。
“你这样两边跑是要辛苦一点,不过我相信你能应付的来。”宴开元说,“公司的事还是要多学多看,这样你才能尽早接班,我也就能早点退休了。”
段莱达觊觎中盛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心里知道若是宴云楼真的接了班,那段家人是断然没有好果子吃的,只不过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沾亲带故的屋外人,现下除了眼睛喷火地盯着宴云楼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次的收购案就非常成功。哦对还有莱达,”宴开元没忘了他这个侄子,“你们这个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功,莱达这次做的也不错。”
实际上段莱达在这个团队里是真的屁用没有。每天净做的就是把团队同事的进展逼问一遍然后到宴开元的办公室给他报告邀功,明明无聊地直打瞌睡还装作加班的样子在宴开元下班的时候跟他偶遇,要不就是在团队里胡乱指挥,端着个“监工”的架子做些猫狗都嫌的事儿。
“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罢了,”段莱达弯下腰,对着宴开元笑得十分谄媚,“还是表弟的领导带头工作做的好,我们才能超额完成这次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