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这段跳过。”田野尴尬地清清嗓子,“是她来接近我的。本来我也觉得她好逸恶劳、拜金、私生活混乱,但是在和她聊了几次之后,又发现她只是和我们不一样而已。她从小学起就出国旅游,见识过很多不同的风土人情,我见过她对着手机说英语,以为是在练口语,后来才知道是和外国朋友打视频电话。她的假期从来不打工不实习,考的什么跳伞证、潜水证乍一听都像是吹牛的……你敢信吗,她还有个美人鱼证书。”
邢者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她是美人鱼吗?”
“是的,如果她想她可以去水族馆应聘,出演美人鱼,可惜鹅镇也没有水族馆。”田野笑笑,“你肯定想说,是因为她家足够有钱,她才活成这样,但是不是的。还记得钟头山上那位师姐吗?她家可比程舟家有钱多了。包括程舟自己也认识一些有钱朋友,那些朋友在她身上是能感受到压力的,就是‘我明明比你有钱,但为什么我不如你精彩’,这样的一种感觉。”
“所以啊小邢,我真的很理解你。别说你想跟她结婚了,我都想跟她结婚。”田野说,“但就是因为明知总有一天要失去,所以得到后的每天都在害怕失去,我们痛苦的是这个,她烦的也是这个。我还真想过怎样才能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撮合她跟我的干表哥司旭吗?劝她来鹅镇考个编吗?好在我做得不明显吧,不然她早就不爱搭理我了。你就是属于,干得太明显了。”
话到此处,邢者似乎有些释然了:“所以其实是,本来就不可能。”
“对。”田野点头,“就像你对程舟的生活环境不够了解一样,她对你的生活环境其实也不了解。她不知道‘去印尼看火山’对我来说怎么就那么难,也不理解‘和她在一起’对你而言为什么像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做的确实是她认为‘当然可行’的事,但事实就是‘不可行’。这不是说她欺骗了你,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搞明白。”
田野说着,像劝诫自己一样:“我们是轨道上的人。不管有多少挣扎,我都会在我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直至退休,会结婚生子,余生和自己的家人们在一起。你或许会像你妈妈说的那样,回到你们镇上去,在街边开个推拿小店,和自己的妻子经营生活,生个可爱的孩子。能安安稳稳,没病没灾,这就很好了,不能再妄图将旷野中的人拉进我们的轨道里。”
小镇夜晚的幽静,是城市人无法想象的程度,一盏路灯下,连枯叶掉落都有声响。
这一刻的田野仿佛成了真正的过来人,她自己都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她竟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或许这就是工作后的成长吧。
但是邢者一句话把她搞破防了:“我不甘心。”
“我也是。”
但是此行对于邢者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大概搞明白了程舟和自己的分歧点在哪里,最重要的是他确定了,程舟从来不是和他玩玩,在程舟的逻辑里一切皆有可能——连当美人鱼都有可能——那么如果感受到巨大的阻碍的话,就只有一个原因。
是他不行。
当晚回去后,邢者开始论证自己离开轨道的可行性——从盲人如何乘坐火车高铁开始查起。
小周当晚睡得早,迷迷糊糊听见邢者给软件客服打电话:“您好,我是视障,我在网上查到如果我乘坐高铁是可以预约重点旅客服务的……有的,残疾证是有的……需要绑定购票软件是吗?具体操作步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