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慢悠悠翻过一页书卷,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谁说她被太子拒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你们家把太子的这门亲事给退了,此等古今罕有之事,旁人咋舌都来不及,怎么会嘲笑?”

“再说了,若不是你那婆母开口向你皇兄讨要赐婚,事情又怎么会到这一个地步?且陛下已经如了你们的愿,下了旨、赐了婚,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安平长公主道:“儿臣就是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从前不是都说好了吗,等他们这对小女儿长大就立即成亲。母后为何改了主意?”

太后道:“我什么时候与你们说好了?明明从一开始,我就不看好这门亲事。”

安平长公主闻言,立即挑起了长眉,凤目舒张,炯炯有神地看着其母,一派风火奕采。

“为何?”她追问道,“颖丫头哪点配不上六皇子了?”

太后合起书卷,置于一边:“你不要瞎想,母后何曾说过这话?”

“那就是六皇子配不上颖丫头了。”她毫无顾忌,“母后是这么觉得的吗?”

太后一顿,没有回答,而是道:“自从去了边关,你这性子就越发风风火火了,看来边关的风沙的确磨人,让你都变得急躁了不少,人也精瘦了,黑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爱女,轻叹口气:“你此次回长安,又是只准备待上一段时日就离开吗?不能一直留下,或者多待几年?难道边关的军情如此要紧,片刻也离不得你?”

安平长公主浑不在意:“青州荒芜,成天风沙里来、风沙里去,人哪有不变黑变瘦的,且儿臣的夫君并几个孩子都说儿臣没黑呢,变得更漂亮了,母后莫要担忧。”

说完,她的目光扫过一旁安静垂首的阮问颖,像是才发现后者的存在一样,恍然笑道:“瞧,我们娘俩只顾着说话,都把颖丫头给忘了。”

她对应声抬首的女儿道:“我和你外祖母唠叨的这些话,想来你是不爱听的。正巧,我方才经过绽红园,瞧见那里的腊梅开了,看着很是喜人,你带人去剪几枝回来,也给你外祖母沾沾喜气。”

太后含饴道:“我都快七老八十了,还沾什么喜气,这些个红梅绿蜡啊,还是留给他们年轻人吧,别来晃花我老人家的眼了。”

安平长公主持不赞同之意:“人老心不老,母后便是不喜梅花灼色,闻闻香也是好的,还能给这素净的清宁宫增添一抹靓丽,多好。”

阮问颖本不想插进长辈之间的谈话,但安平长公主此举摆明了是要把她支出去,和太后讲一些她不方便听见的话,便顺着对方的意思,莞尔地恭谨笑言。

“外祖母说的是,再过不久就是外祖母的六九大寿了,您老人家福气绵延,鸿运齐天,的确不需要沾梅花的喜气,反倒是我们这些个小辈要沾沾您的福气。”

“外祖母若不喜赏梅,外孙女就不折枝了。听闻纪姑姑擅制糕点,尤其是红梅酥心糕,滋味可谓一绝,不如让外孙女采摘些梅花花瓣来,让纪姑姑做糕点给您享用?”

“这个想法不错。”安平长公主赶在太后开口前答话,“就照着你说的做吧,摘完后也不用着急,这红梅酥心糕做起来颇费功夫,你只消把花瓣给纪姑姑就行。”

“余下的时辰,你便在园子里随意逛逛。今儿个日头好,梅花开得也盛,你看看有哪几枝长得好的,不妨剪了带回来,为娘喜欢赏梅。”

阮问颖应声道是,朝太后与安平长公主分别行了一个礼,告退离开。

安平长公主含笑望着,直到爱女的身影消失在暖阁之外,才隐了一点笑意,转头看向其母。

“母后,你在昨夜宫宴上的言语到底何意?还是说,母后当真觉得儿臣的女儿,你的亲外孙女,配不上这长生殿之主的位置?”

太后也缓缓隐了笑,苍老的声音里透出一点冷意:“你若在当年听母后的话,没有嫁给那姓阮的,那么今日不管你的女儿要嫁谁,我作为她的外祖母都会鼎力相助。”

安平长公主感到不可思议:“母后,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在和她较劲?”她没有点名道姓,但母女二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太后面容更冷,轻哼一声道:“哀家贵为太后,她不过区区一名大长公主,身份、家世哪点堪与哀家相比?你说我在和她较劲,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你母后了。”

安平长公主道:“那母后为什么不同意颖丫头和六皇子的亲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探究地哂笑道:“母后不会真的存着舍近取远的心思吧?放着亲生的外孙女不顾,反倒去顾起那些什么侄孙女、表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