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浮动间,丁老大夫被雁潮从被窝里掏出来,就这么蓬头垢面、一嘴口水的被扛到了琼仙苑。
“这……人不是好着吗!”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圆几上,收回探脉的手,转身朝窗外破口大骂,“你这龟孙,搅了老头的春梦,我诅咒你终身不举!”
“您这都多大年纪了?就别春梦了吧,对身体不好。”雁潮站在窗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擦擦吧,也不嫌丢人。”
听鸢探了个脑袋出来,骂雁潮,“臭小子怎么说话呢?咱丁大神医是老当益壮,六十二当二十二使。”
马屁迷人眼,老头瞬间喜笑颜开,“还是小鸳鸯会说话。”他转身瞅了眼正晕得舒服的人,“得了,再装下去就得睡着了。”
沈鹊白从善如流地睁开眼,起身与老头对视半晌,这老头看着看着突然“嘶”了一声,猛地起身凑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浓郁药味扑面而来,沈鹊白不动如山,乖顺地道:“爷爷您瞧错了,我刚来这府里。”
“是吗?”老头叉着腰,几乎快要与沈鹊白贴面,那眼神屠夫称肉似的将沈鹊白的脸寸寸丈量,突然后颈一紧,被一只手捏住了。
祝鹤行将这为老不尊的老货拎开,说:“给他开一副受惊的药。”
老头推开他的手,“他没受惊,心绪平静好得很,就是体寒。”说罢又凑过去,语气笃定,“不是天生的,老病根,十几年了吧,寒气都蹿到骨头里去了。”
沈鹊白倒不介意这老大夫随口抖落出他的陈年顽疾,只说:“您医术精湛。十二年前,我坠落冰湖,此后落下了病根,一到冬日就容易发作,疼得要死。”
他眼尾轻挑,目光流转向祝鹤行,“您说,我是不是得找个阳气重的……替我驱寒呀?”
祝鹤行由他看,温柔地说:“为夫乐意之至。”
沈鹊白在府中“喝药养病”时,瑾王府和宁安侯府也大门紧闭,头顶上白云飘愁,煞死个人。
孟嘉泽在相思台报了仇、得了意,回府后却晕厥不起,请了大夫来看,只说小侯爷是过度惊吓。也说得通,毕竟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纨绔,孟小侯爷被兜头泼一脸血后不仅没跑没叫没尿裤子,已经是很给纨绔们长脸了。
这消息传出去,当夜坤宁宫和二皇子府的灯火整夜未熄。
与此同时,瑾王府也灯火通明。
丫鬟们将门窗透出缝,让浓郁的血腥味渐渐往外散,又点了药香驱血气。瑾王妃趴在床边,抱着儿子身上的被子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儿啊,以后可怎么活啊!”
瑾王红着眼,哑声道:“早就与你说了,慈母多败儿!他这性子,注定了要吃大亏!”
“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不疼他,谁疼他?”瑾王妃转过脸,发丝黏在脸上,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狰狞,“儿子被人欺辱至此,你不为他讨还公道,还在这里说这些……”她泄了气,捂着心口悲戚不已,“我命苦,儿命苦啊!”
“别哭了!”瑾王拍着扶手,“你再哭他也长不出手来!一次教训不够,如今又栽了第二回 ,若还有下回,他才是真不用活了!”他站起来,“相思台是什么地方?大梁第一赌坊,有人在里面输的倾家荡产,有人在里面连命都赔出去了,他是吃了豹子胆,敢去那里面玩!”
“不是那宁安侯府的小子约他去的吗?你怎么把罪责全推到儿子头上!”瑾王妃撑着床站起来,平日一丝不苟的精美发髻早已散乱,簪着她飘摇苦楚的心,“说到底,你就是怕,你不敢为儿子说话!那宁安侯府是皇后的母家,二皇子的舅家,咱们不过是明瑄王府的一条狗!”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指,上面沾着儿子的血,“瑾王,你真懦弱啊!”
瑾王被这句话戳破了气,攥着扶手说:“孟嘉泽为什么要与他赌手臂,因为这畜生糟蹋了人家的丫头,那丫头才九岁,还是个孩子!那年他为何在朝天城断臂,因为他羞辱清白人家的姑娘,害得人家当堂撞柱而亡,也是花一样的年纪!”
他浑身都在颤,“你我生出个什么东西,合该清楚!这些年多少男女小儿在他手下受辱,你数不数得清?他是我儿子,我舍不得断,那就让别人来断,至少给他留条命!”
“我……”瑾王妃心虚哽咽,她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得不好,心脏了,可当她转身看见儿子苍白的脸,耳边便又响起一声声的“娘亲”。这是她的肉,是她的命,要她怎么舍?怎么能舍啊!
“你不去,我去!”她用锦帕拭泪,说话吁着喘息,断断续续,“咱们明面上好歹和鹤行是一家,沈鹊白不帮着自家人,反帮个外人,这是哪门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