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黛澜十分镇定地拍了拍敏若的肩,道:“我也去了,姊姊珍重。”
然后当夜便安稳阖目睡去,她将一直以来小心保存的母亲留下的道袍穿在了身上,玉簪束发,再未睁开眼。
黛澜生前遗嘱要火化,敏若亲自主持了她的身后事,未假他人之手。
骨灰入江,随水流奔涌,奔向天涯海角、天地尽头。
操持过黛澜的身后事后,敏若大病一场,而后身体逐渐虚弱起来。
隔年开春的时候,安儿与瑞初、应婉、蓁蓁她们能来的都来了,聚在这处敏若养老的庄子里,兰杜与乌希哈早两年便走了,只有兰芳还颤巍巍地守在敏若的身边。
法喀与海藿娜,也早已携手,去做了泉下夫妻。
海藿娜临终时对敏若说,“愿姐姐勿以我事悲,余生欢喜长乐,福寿康宁。”
她去后不到一日,法喀亦随她而去,临终未见敏若与儿女晚辈们一面,只留下一纸书信,信中叮嘱敏若“姐姐日后当珍重身体,入秋天寒,早晚添衣。愿来生还能再续血缘,法喀想再为姐姐遮一世风雨,也愿辅助姐姐成就一番事业”。
敏若环视四方,容慈、绣莹等年长姊妹都已过世,她活到今日,堪称长寿,只是长寿,似乎也有长寿的不好之处。
她轻声道:“我死后,化我尸骸,脏山上林中,与兰杜、踏雪为伴。勿使陪葬丰厚,两枝画笔、一盒檀香陪我,足以。”
安儿双目含泪,悲声挤出个“是”字,敏若摸摸他的头,又摸摸洁芳,而后轻声对瑞初道:“容额娘自私一回,这处庄子,额娘私心想留给你们两个,想念额娘的时候,你们兄妹便过来住一日。只是不要长久地沉溺在悲恸当中,你要打起精神,勿要忘了,你肩上扛着的是什么?”
瑞初眷恋地贴在她手臂边,忍着泪轻轻点头,敏若摸摸她的头,又温柔地轻抚她的脊背,目光虚虚落在窗外,不知看向何方。
她道:“莫要为额娘伤心,要当额娘只是回家了。这辈子,额娘活得太累、太累了……不要伤心,瑞初,你要记着,额娘后半生的快活,是你、是你们给的。”
人生的前几十年里,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算计,这样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但有后几十年的自在悠闲弥补,看着如今这世道,她又会觉着,这辈子过得也没那么差。
譬如前两年,她已没有那么急切地希望闭眼之后能够回到家了。
这里也有了自由民主的社会,再没有了高高在上可独断人生死的皇帝,没有对女人数不清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