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润接了这差使,心中对刘璞委实有几分愧疚。看珠姨的形容,将来一准是第二个娘亲。刘璞的下半辈子是无望了。现在连成亲前的乐趣都要被自己剥夺,实在不够地道。
但是愧疚归愧疚,阿母之命不可违。孙润没奈何,只好同刘璞“多多亲近”。
“刘兄,昨儿个夫子吩咐要做的那篇文章,你怎么破题的?”
“刘兄,《文史注疏》的第十一篇我有一句不解,可否劳烦帮小弟解释解释?”
“刘兄,你我打小认识,又是姻亲,这样称呼也忒见外了。你就叫我玉郎便是。我也称你表字子瑜,可好么?”
“子瑜兄,这样巧?!原来你也爱小香居的狮子头。怪道天天在这里见着你。明儿小弟约你同来罢。”
“今日风和日丽,连在毛厕这样的腌秽之地都能见鸟语花香,真是好节气呀,你说是不,子瑜兄?”
“子瑜,小香居的饭吃这么些日子也忒腻了。不如换江淮人家去尝尝。”
“陆秉言跟白俊卿约我今晚上吃酒,明儿夫子偏让交文!子瑜你就帮帮兄弟的忙。这样,你帮我这回,十八晚上我请你去妙红妆开眼。你还没去过那地方罢?我可是犯着被我娘跟我姊姊剥皮的险。以后你去我也替你瞒着,天地为证!够意思罢?”
孙润呈给孙寡妇跟珠姨的密报:刘璞举止言行,温雅严谨,堪称书生楷模。
五
“青青杨柳岸,依依软絮天。千金休言重,逍遥最难求。红袖香偎桃花面,一宿贪眠。谁想那,九天云上神仙殿;月影烛下,好花好景年复年……”
曲是多情的曲,人是销魂的人。
九月十八,城里头号勾栏妙红妆的大日子。老鸨许妈妈花重金从苏州买回来苦心栽培十余年的绝色尤物小绛仙今晚开牌梳弄。
妙红妆将擂台设在城河里的一条大画舫上。等着抢风流头筹的有钱大爷们挤了一船,河岸上蹲满了慕小绛仙之名来瞧热闹的穷酸。
小绛仙一身淡绯色的轻纱衫子,妆扮的宛若九天仙子下凡。琵琶一曲歌方罢,台子下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酥了骨头。
孙润欠了刘璞的人情,花大手笔包了最前排的雅座。雅座上多是脑满肠肥的富商巨贾,纵然有几个富家公子哥儿,又怎及他二人俊美风流。孙润更是豁出去的豪阔,将两个龟奴支的四脚朝天。茶水点心,好酒好菜一波波地端上来。小绛仙的一双秋水眼早在他二人脸上打转。
许妈妈的油锅里炼过的老眼如何看不出这势头,趁着人声嘈杂,亲自端了一碟小菜送过来,朝着刘孙二人笑道,“老身这女儿,二位公子可还入眼么?”
刘璞只微微一笑,孙润点头。“还好,还好。”
这么个绝色的尤物只说还好?许妈妈的笑有些僵。“等下时辰到了,就要喊价,二位若是有心……”
话刚一半被孙润截住话头,“我们只看就好,不出价。”带刘璞逛勾栏已经是冒着杀头的险了,要再让他做了小绛仙的初夜新郎被家里头知道……孙润不敢往下想象。带姊夫嫖院子的小舅子天底下可没几个。
许妈妈的老脸开始抽搐,撇开孙润看刘璞。“二位的意思是……”
刘璞望一眼孙润,淡淡的接口:“吾同这位公子看看就走,妈妈不必费心招呼。”
许妈妈不死心:“俗话说风流一夜最难求,难得今天我家小绛仙的大日子。其实老身这里还有个未曾接客的小清倌玉堂娇,相貌也不输给小绛仙。正好与二位……”
孙润被娘亲姐姐日日轰炸,平生最恨罗嗦女人。许妈妈偏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勾起他的火来。怀里掏出一锭大银,砰的桌上一砸,“结帐!”
许妈妈愣在当场,不明所以。心里也动了几分气,这人也忒不识抬举。小绛仙可是无数男人打破头的抢,便宜他还端架子。许妈妈心中犹在咒骂。孙润见她愣着不动以为是没听清楚。掂起银子,似笑非笑的又是一敲:“结帐!”
这一笑,宛若五雷轰顶。许妈妈又呆在原地,心中豁然开朗。陪着干笑了两声,“客人别生气,是老身的错。小四,给这里上壶好酒。别算在帐上,二位慢慢听曲子,老身不打搅了。”
结帐不成孙润莫名其妙,来上酒的龟奴两眼上上下下只管往他跟刘璞身上打量。连小绛仙同许妈妈耳语了几句后也不住往这里瞧,尤其看自己十分露骨,惹来大群嫖客嫉妒的眼光。终于忍不住问刘璞:“我脸上长花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