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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宣要笑不笑的斜眼看他,那一眼直象销魂蚀骨的利剑般,将宋平钉在当地,动也不会动。九宣转身便向正厅那方向去。果然见那边洒扫极是麻利。他歪靠在廊下看人忙碌,也不知道严烈阳这时迎客迎到了哪里,迎的又是是何等客人。能令他今天放弃初衷去找雪山派的岔子,总是一位响当当的客人了。

他坐厅里,下人沏上茶来,他已经一日一夜未食,叫厨下煮了粥端来。宋平站在一旁看他在这肃穆的大堂里喝粥,心里只是急,怕是严烈阳迎客便回。可是身边这个人做事自有他的派头,便是在这大堂上喝粥,别人做不得,偏他做得,且做得那样理所当然理直气状理所应当,让人一个不字也提不起。好容易粥碗撤下去,又捧著一盏茶,慢慢的品味。宋平到这里也急无可急,便是在来客面前失礼,城主也能体谅得不是自己的过错,实在是这个人叫人扎著手无计可施。

远远听得人声步声,严烈阳冷然的声音里带著几分客套,说道:“孟四公子,请。”

一人回道:“城主请。”

接著厅门口人影幢幢,一人当先走进厅里。

九宣坐在靠左首的椅子上,看到当先进来的那两人,一个当然是严烈阳,另一个剑眉星目,身子如枪杆般笔直坚削,却是出云山庄现在的主事人孟管云。

卷四 第七章 懒回顾

也许厅里本来就是很静,也许是他什麽也听不进耳朵里去。分明是认得那衣袂飘摆走进来的人,却觉得也并不认得。那冷到了极处的脸庞,挺拔削立的身姿,在在都陌生。

那进来的人看到厅上坐著的人,住了脚站在那里,严烈阳停在他的身後,眼底深的看不见任何东西,说道:“九宣,我们这里有正事商谈,你且出去。”

孟管云道:“这位便是朱九宣公子?朱公子也是这件事里有干系的人,倒不用回避。”他口气淡然,如见到任何一个陌生人一般的神气。只是看向九宣的眼光里还有些奇异,仿佛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并且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惫懒的,令人生厌的一等人存在著。那冷然的眼光扫过去,多一分的停留也没有。

九宣坐在那里不动,严烈阳的目光对上他的,只觉得他眼里空茫茫的,不知看向什麽地方。孟管云不记得前尘,自然也不会有人到这隐隐然是下届武林盟主的人面前去说他少年时的风流无行。既然人家自己已经做出了不记得前尘旧事的坚决,又有哪个嫌命长会去说长道短?便是孟管云自己不计较,孟家的老爷子和几位当家爷们儿也绝不是吃斋念经的主儿。好容易这一个宝贝老么浪子回头了,会容什麽人上去揭他的疮疤麽?这些事严烈阳早是清楚,现在看到孟管云脸上冷淡的神气,朱九宣有些怔忡的样子,心里著实松了一口气,双方寒喧落坐。

下人递上茶来,那烫热的瓷盅子握在手里,九宣象是依稀找回一点热气。心头一块儿地方满满的,另一块儿却是空空的。他觉得自己象是分成了两个,一个坐在那椅上发愣,一个却腾身从顶心里钻出来,象离魂一样在大堂的上方游荡。那些事分明是前生里的事,却又从坟里伸出了一只枯爪来,在已经积了多少辰光的土里乱抓乱扒。曾经好看过的颜色,喜欢听的声响都给翻腾了出来,远远近近一片朦朦的扑到了眼前,乱纷纷的晃著响著,直让他看不清听不见。百般滋味都翻倒了瓶儿罐儿,掺和在了一起,被一张细细的筛网滤过,略甜些的渣子全沈积在了纸上,酸的苦的汁儿一滴滴的渗下来,嘴里满满全是酸味,热茶在嘴滚一滚下了肚,那酸味儿还是在。

孟管云与严烈阳说了什麽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见了,只是那前一字与後一字间仿佛扯著一根丝,细细的把那些字连了一串,在耳中绕来绕去,又远又近,把脑子勒得有些隐疼。那话里说的是什麽意思,他却是半点也没有听得进。风从空旷的院里吹进来,衣裳在风里飘飘的动,心里面让这大风刮的什麽也没有剩下,只是一片空。冷冷的气从眉心散出来,慢慢把头脸都包住,包得严严实实。

心里面静得多了,听严烈阳的声音道:“四公子也应知道我已将北狼令相赠给了九宣,此生绝不相负。与吕家的婚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践。”

孟管云声音里没有起伏:“城主身份尊贵,行事一向稳重。一两个内宠,也当不得什麽妨碍。人立足於江湖当讲信讲义,应下来的事可得做到。吕二小姐在成亲那日遇劫,喜堂惊变一事也怪不得她。城主刚才也说了,此事须怪不得吕茵。既然如此,自当履行当日诺言,择期迎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