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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宣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声音细弱嘶哑:“我怕我没那麽长命去享受这权柄风光。你治下怀恨我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城外的敌手也不是十个八个,我什麽时候能挨到你内乱平了,外患清了?今天城里想杀我的有多少?象雪山派一样虎视眈眈的又有多少?我一个饵有多少大鱼张著口等著吞……严烈阳,你别太心狠!”

严烈阳的手慢慢摸到他的脸颊,那药的效力退了,他脸上一片冰凉。严烈阳渐渐向下,手摸到他的颈子上,肌肤下面那脉搏一跳一跳的动。他声音在静夜里显得分外阴冷:“九宣,你是聪明人。”

九宣摇了摇头:“我要聪明人,今天就不会跟你撕破脸……我要是真聪明,前日就根本不该来这里看你成亲……成亲?我早知道你做一件事有十个後著。那天在喜堂上我就是不出手,那百虫涎也不值得你一哂。你前後两个管事都厉害得紧……严六弄了多大的财势,末儿了我把他杀了,什麽也还都没跑出你的掌心。江亭在你眼皮子底下和那个严复搞鬼,你也不动声色,我又来冒冒失失插一手儿,给你省了多少气力。严烈阳,和你一比,我真是天下第一蠢人!”

严烈阳的在他颈上轻轻收拢,似无意般,扣在他的喉头上,声音依旧淡然:“九宣,我当年跟你说过,我是真心的喜欢你。你身上中著毒,我才放你走。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喜欢著我?你喜欢的人为数可是不少,柳映雪,卓风,孟管云……和你这薄幸的浪子比,我严烈阳何尝不是蠢人?我本没有打算把你卷进这些事情里来,你自己撞了来看我成亲,又非要那个时候走到厅堂门口去引我注意……怨得了我麽?”

九宣轻轻一笑,那笑声里无限酸涩:“原是我不对,倘若我不来,那就一点儿什麽麻烦也沾不上了……我只想问你,任雪飞的人把我装走,你知道不知道?”

严烈阳没有答话,九宣仰头看他,嘴角那一点笑象是冰渣子溅上去的,要多麽冷就多麽冷:“我知道的,北狼守备这样好,一只鸟儿想飞出去也是不能的……”

他嘴角那抹笑渐渐变得柔软,声音里带著点醉人的甜软,说道:“如果我今晚不回来,明天你就该去找雪山派的晦气吧……可是我现下回来了,你的打算呢?”

严烈阳声音不变,道:“雪山派胆敢犯我,这一口气全城上下哪个也吞不下。明天之事势在必行。”

九宣点了点头,严烈阳的手仍然扣在他的颈上,他轻声说:“任雪飞倘是今夜将我杀了,想必你更加的理由充足。”

严烈阳的手慢慢移开,手掌下是他细弱的肩胛骨,他微微有些分神,为了这越来越瘦的一把骨似的人:“任雪飞舍不得杀你……这天底下,舍得杀你的人,大概是还没有生在这世上。”

这话好生耳熟……不久之前,有个人也这样说过。

九宣怔了怔,手慢慢抚在脸上,嘴里淡淡地说:“我困了。”

严烈阳道:“你原也辛苦一天,我送你回去,早些安睡。”

九宣摇头道:“不用劳烦。”自己挣著下地,双腿软瘫著,撑不起身体,便跌坐在地上。严烈阳冷冷的低头看他。九宣慢慢又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挨著向外走。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年初上北狼被严烈阳强要的夜里,那冷心冷性的人。早上他离去时,也曾经在地上跌了一跤,那人只是冷眼看他,并不上来相扶。其实从头至尾,那人是一些儿也没有变过。中间那些温柔,不过是他的假意,也是自己的错觉。

深秋的北狼,夜间寒风侵骨。九宣扶著门框,看天边一弯冷月,已经近四更的天时。

他强撑著走了一段路,再难动弹,将身坐在那青石的阶上,身上衣单,身下石寒。嘴里轻轻的念叨了一句:“映雪,不是我不要听你的话,实在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

这院子偏静,夜深只有风声叶动。九宣望了一会儿天,双手捏成兰花状,默默的运起功来。

时光流逝得象水般快,他运功仿佛只短短一个周天,天边已经泛白。深秋里天亮的迟。九宣缓缓睁开眼,站起身来,把身上的衣衫理好,又拢一把头发。有仆役扛著笤帚走过,只望了他一眼,便愣愣的站在那里。

九宣看了看方位,知道自己走了与贮玉阁全然相反的一边,回身向正厅的方向去。远远便听见人声寂然,心里微微奇怪。这时的北狼,子弟们早起身来练功,呼喝有声,兵刃破风,拳劲腿功的动静著实不小,今天却一些儿不闻。

忽然身後遥遥有人唤他一句:“朱公子?”

九宣回过头来,见是那管事宋平。宋平看他在晨光里淡淡的身影,也觉得有些眩晕。这人明明是这几日来已经见熟的人,可是眉间眼底的冷豔光彩却逼人而来,不能直视。他低下头,恭敬地说:“今日有客来,城主一早出迎,陪不得公子,公子昨天受惊,不如回房多休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