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光映亮半边山壁,九宣痴痴地抱著映雪在那悬空的岩石上坐著:“映雪,其实我喜欢过你的……你知道麽……你不知道的,我一直也没有跟你说过……你和我在一起不会快活……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我,我也没本领让你平安开心……我是个烂货,人人都上得……人人都看不起……映雪,你那麽温柔,那麽善良,应该是徐大哥那样的人,才能一直好好对你,让你过好日子……映雪,你不知道,我喜欢过你……因为我不会对你说……不过,将来,我可以跟你的孩子说……当年舅舅喜欢过你们的娘亲……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笑话我傻气……映雪,你把鸡蛋给了我吃,你又吃什麽呢……你肚子不饿的麽……映雪,映雪……你真笨,为什麽受崔微控制这麽多年……却不肯让我帮你……映雪……你救过我多少次呢……我都数不清了……要不是我,你也早就摆脱了崔微了吧……映雪,我还想吃你做的菜……你做的菜真好吃,可是师傅总是先把我想吃的菜挟走了……以後,你和徐大哥成了亲,我一定要去你家里吃个痛快……映雪,你再给我煮鸡子儿……这回多煮几个……我们分著吃……”
他声音里满是恬淡平静,象是在对怀中那已经死去的人说著家常闲话。力气一分一分的被抽走了,大火烤得发梢都卷萎起来。
风不知道从什麽地方刮来,那些被树叶花草被火烧成了灰,被风刮走,九宣抬头看时,满眼都是那心碎的灰烬,在大风中身不由已的颤抖,飞舞,盘旋,弥漫。
当卓风终於赶到时候,九宣怀抱著映雪,斜靠在山壁突出的一小块岩石上,嘴角带著一点空茫的笑容,两眼明明是看著前方,却象是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他轻声说:“映雪,我带你回徐大哥的家。”
卷三 第六章 春色如旧
徐立堂死在三天後。
徐家有人来治丧,九宣根本便插不下去手,人人都不愿搭理他。如果不是卓风在场,恐怕早把他赶了出去。徐家人一向是不喜欢柳映雪和朱九宣两个人,现在徐立堂又是因他们而死,不上来打骂已经算是有涵养,哪有些好脸色摆出来。
九宣也不以为意,一个人坐在灵堂的一角,只睁著一双眼睛看。那眼睛里又深又黑,让人望一眼也觉得有些冷,象是那张开口的黑夜,要把一切的光亮吸进去。
卓风这两日什麽事情也不去做,只是陪著九宣,他手下的人在徐府里驻著,处处打点的妥贴。九宣只是跟什麽也没有看见一样,茶递过来,便喝一口。叫他用饭,他也吃两筷。只是从头至尾一句话没有。卓风原是传了太医来给他看伤,他睬也不睬,一声不吭的坐著不动,太医瞧也不是,不瞧也不是,满脸为难看著卓风。卓风也无法,看他气色尚好,便让太医去了。虽然他自己医道通神,但常言说医者不自医,况且他现在又是这麽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叫人看了只觉得後背发凉。除了还有呼吸还眨眼,他便直跟死了没有什麽不一样了。
卓风看他不肯说话,也不来引他。只是在一旁仔细看顾。九宣坐在那暗影里半天连眼也没有眨动一下,定定的看著香炉里吊唁的人来上的香。香里定然是搀著硫磺硝石之属,一点一点的红星闪烁,青烟嫋嫋,那香经火化了灰,灰积多了便跌折下来散在香炉里,香因而一点点的变短了,而香炉却也一点点的装满了。九宣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著,仿佛那香头上的火光是绝世奇花,香灰散坠是异常难得的事情,看得那麽入神。
天气炎热,停尸也不能长久。第四天上出殡,柳映雪还是和徐立堂合葬在一处。这是卓风替打点来的,徐家人敬畏六王爷的威势,不敢不依。九宣直到这时才跟他小声说了一句:“多谢你费心。”
这话冷冷的,声音又低,落进耳中象是无由来的一阵冷风,带著细细的盘旋的涡心,发出低低的细鸣。卓风看他这几天里便瘦脱了形,脸色惨白,更显得眼窝青黑深陷。卓风一句话在嘴边停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出来,想不到九宣看到这边起灵出殡的队列动了,却说:“我很累,不跟去了。”
卓风柔声道:“你也累了几天了,好好歇一歇吧。”
九宣软坐在椅子里,象是才发觉自己也是一个活著的人,会痛会累般,捂著胸口喘了几口气,道:“这几天多亏有你。”
卓风心里一酸,道:“你跟我说这样的话麽?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九宣定了定,说道:“我累了,想歇一歇。”
卓风真是巴不得的这句话,忙说:“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