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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宣觉得心中烦乱已极,严烈阳望望他的脸色,柔声说:“九宣累了吧,我们明日再谈。”

九宣摇了摇头,道:“我等不到明日,要说的话,今晚就说清楚。卓风,你是什麽样人,如何结识的我,现在又意欲何为?”

卓风定定的看著他,却不言语。九宣望著那似曾相识的眉眼,也有些失神。

卓风忽道:“为什麽九宣不能喜欢你……不能喜欢我,因为他身中奇毒,动情便要殒命……我之所以放开手,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他,却正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不能不放手。我总不能让他死……就因为喜欢了我而死。”

九宣身子一震,他原也猜到卓风和他必是有情爱纠葛,听他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仍然心中剧震。严烈阳看著他慢慢在床边坐下,头低垂著,乌黑的青丝散披下来,脸上看不清。严烈阳心底里如打翻了热油,又象是沈入了深海,一处热一处冷,那热是浮的,火苗向上蜿蜒,灼得喉咙里干渴。那冷却是沈的,一直一直向下揪扯,扯向无底的暗里去。他想起九宣初来北狼为他诊脉的时候,那神采灵动,风流倜傥的美少年,盈盈一笑直能倾城倾国。他本来是瞧不起他,可是却也被那神采吸引。想起他跟著他的那两年,温顺的找不出一点不如意之处……可是……

他心里煎沸著──可是九宣终究没有爱上他。卓风却知晓九宣的秘密,他为什麽会知晓,又为什麽肯放手,心里如明镜一样,样样都通透清楚。原来,原来,能令九宣爱上的人,是他,是卓风,不是自己。

九宣垂头坐了一会儿,重又抬起头来,嘴角不知何故流下一滴血珠。卓风大惊,踏上一步,想要抱住他,严烈阳却冷冷的在侧站著,两人对了一眼,都止了步。九宣双目似是极为疲倦,自己伸手将那血痕拭了去,看到他面目的两人,身上都震了一震,从没有见过他这样凄豔又凄厉的神情,便象是受伤的鬼魅,又象是迷了路的幼童,楚楚可怜,又妖惑难言。

屋里阒寂无声,外头北风大作,呼啸过这无星无月的落雪的夜晚。

“自我知道身上这毒会代代延续……就再没有沾过女子。”九宣忽然说。他这一生,本也早就不存他想,自从他知道──知道这劳什子情痨之毒会血脉相传,便再也没沾过女子。男子和男子之间,又怎有山盟海誓生死相从?都只不过是年少荒唐图一醉罢,所有的人终是要走回正道,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只除了他,他面前没有什麽其他的路径可以选择,只是一条窄道,不知道通向何处:“卓风,你宁可我忘记了你,也想要我活著麽?”他声音低低的。

卓风怔住,半晌,点了一下头。

“你呢……”九宣的目光幽幽投向严烈阳:“宁可我死了,也想要我真心喜欢上你麽?”

严烈阳心中那激烈的痛与冷交加兼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问了些什麽。待到想明白,这一个问题却是难答。他向来杀伐明快,此时却极艰难地说了一句:“我想你好好的活著。”

卓风眼见他并未象上次那般呕血不止,眼底也不似想起了旧情的模样,心里一时安定许多,又觉得有些空落,问道:“九宣,你身子没事麽?”

九宣摇了摇头,只觉得累,累到了极处。便是再练十年八年的沁心诀,也冻不住化不开这些积年的旧情新怨。严烈阳和他相处那样久了,也没有见他露出这样疲软之态,心里大感不妥,怜惜之意顿生:“你很累了,歇歇吧。”

九宣定一定神,说道:“那麽现下你们两人都不必争执,一起放了手,让我安安生生过完了下半辈子,岂不是好。何必再为我这样一个人伤了和气?过得三年五载,你们也就都娶妻生子。这世上有我无我,又有甚麽分别?”

立著的两人万万想不到他说出这样冷清精明的话来,一时间都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九宣睁大了眼,明澄澄的秋水一般,扫了两人一眼,语气里带著几分冷然:“还是你们舍不得这副好皮相?”

他慢慢站起身来,手里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匕首,寒光闪闪的刃尖在雪白的脸颊边晃了一晃,嘴角勾起一个绝丽的笑容:“划花了它,大家就都干净了吧?”

卓风脸色灰败,不敢再上前,那匕首刃上寒光闪闪,令人心惊胆寒。他少时和九宣同窗同宿那样久,知道他嘴上油滑乖觉,倔起来也是狠角色。他向後退了半步,说道:“九宣,你要做什麽便去做什麽,想去哪里也只管去,我并不阻拦你。”

九宣深深的望他一眼,转向严烈阳。两人眼波交缠,九宣冷冷的声音说:“严城主,你怎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