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灯火辉煌,月色阑珊。
时间过得这样快,二十分钟已到目的地。我仍似坠进梦中,不自醒。
他侧过身,默然相顾。千言万语无从开口,各自心中都藏着不能说的秘密,终不能坦诚相见。
我下车,笑着说祝您新婚愉快。
他微微颔首,我以为就此作别,不料他亦下车,伸出手来将我摁进怀里,“嘘,别说话,求你。青青,让我以为你回来。”他闭着眼,睫毛轻轻颤动,仿佛经历一场绚烂浮华梦境。
“青青,青青——我想你想得夜不能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把我的命也带走……”
“我不是夏青青。”
“好,你不是。”他捧着我的脸,仿佛哄一个耍小性的孩子。
我正慌张,而他只是亲吻我嘴角,似晚风轻柔,“晚安,做个好梦。明天记得准时来参加婚礼。”
不再多话,即刻转身往楼道里跑,这一夜如何能安。
第二天秦暮川奉献世人一场疯狂演出。
城中所有媒体都到场,大厅中心,婚宴主持人开着无聊玩笑,秦暮川一脸肃穆,与此番热闹景象格格不入,夏凝霜依旧是娇媚入骨的美,若我们不曾相识,我一定认为她是池中风荷,洁净到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就碎。
她笑着,倏然若青莲盛放。静静倚靠着秦暮川颀长身躯,世人都赞叹,多完美一对璧人。
酒宴奢华到极致,场面宏大嘈杂,同桌有人笑,土包就是土包,发了财得了势依然是暴发户姿态,只差扯起嗓子对全世界喊,老子就他妈有钱!
可笑。我想起秦暮川的话,穷时被你们踩在脚下,成事后依然入不得你们的眼。夏青青,你以为你是谁。
这句话是为反驳我对柳曼姿的鄙夷,他那时多像自由主义战士,苦口婆心向我灌输人人平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类思想。
傻瓜,世界何曾公平过。
不必想,爷爷一定不会出席,他恨透了秦暮川。从前养来看门逗乐的一条狗,如今肥壮了,反咬你一口,生生剜去一块血ròu,这口气谁能吞得下去?最无奈是他再也奈何不了秦暮川,只能躲在家中兀自生闷气。
女儿出嫁,夏桑榆亦不露面,熟人只见得秦姗姗一位,浓妆艳抹的黑心巫婆,作为新娘的母亲出息,蛇鼠一窝,好不要脸。
主持人真可怜,独自一人在台上装欢乐,二到极限。
我不该眨眼,错过夏凝霜突然间的抽搐与颤抖。油头粉面的主持人被吓得跳下台去,夏凝霜无暇的脸孔因疼痛而扭曲狰狞,再站不稳,跌落在地,匍匐于秦暮川脚下,仍在努力地爬起来,抱住他的腿,张嘴苦苦哀求。我这一桌离得实在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记着宾客一时间都兴奋起来,婚宴似煮沸的水,人声鼎沸。记者们端在手里的长枪短炮瞬间运作,闪关灯不断,令人不停扎眼。
有人说,这八成是犯瘾了。
作为一个被毒品坑害的过来人,我秉着以过往经验判断现实情况的科学发展观,动作迅捷地站到椅子上观礼,一对新人仍保持着一站一俯趴的姿势,夏凝霜似原地生出的藤蔓,死死缠住秦暮川腿脚,眼泪鼻涕统统流出来,哪还有半分美丽可言,痛苦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而秦暮川眼神冰冷,从高出俯瞰着或者说享受着她的绝望,最可怕是嘴角浅浅挂着温柔笑意,让人误以为这一切稀松平常,他是深爱妻子的完美丈夫,他洗净双手,什么也没有做过。
无人上前尝试阻止这一切。
夏凝霜已经扭成一团,于他脚下,重重地一个接一个疯狂地磕头,大声喊,“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求求你再给我一针……暮川哥哥,我只要一针,就一针……求求你,求求你……”
白头纱早已不知落在哪里,她头发蓬乱,涕泪纵横,疯癫而痴狂。哭得气息不稳,持着最后一丝力气攀上他的腰,仰着头凄厉地喊着,“你饶了我吧……姐姐那样疼我,也不会忍心看到你这么对我的……我错了,姐姐会原谅我的,她已经原谅我了……暮川哥哥,你放过我吧……我快死了,我快死了呀————”
秦暮川依然保持着高高在上姿态,对于夏凝霜的哭求与挣扎全然无动于衷,笑着,伸手捧起她的脸,那样温柔小心,满满都是爱意的眼神,令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他每每恨到极点时,都是这般冰冷透骨的目光,生生要将你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