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水龙头,突然间大吼一声,深夜狼嚎。
我本十三,何苦去装?
夏青青已死,前世恩怨一刀两断,我为什么又凭什么害怕?
夏知秋是谁?陌生人而已。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附中百年校庆,空前隆重,寄信给总理,得了个红圈也要高高挂在校史馆,日夜显摆,早会时教导主任狠狠鄙视本市其他三所重点中学一番,谁有附中历史悠久,其余最多办个五十年校庆,说出去都丢人。
欢庆活动如火如荼展开,明目张胆地铺张浪费,全校上下欢呼雀跃。至于我,因为长得太标准,注意是标准而不是标致,被选去挂绶带,学礼仪,人生中第一职业竟是迎宾小姐,幸好才六月,春天走了夏天还没来得及发威,站在校门口江风习习就当享受大自然美好风景,可谁也没说我要接待的是夏知秋。他显然乘公务用车来,车型沉稳大气,一身浅灰色英伦派两粒扣西装,自然是白衬衫为底,中间加同色系马甲,风度翩翩,人模狗样。任谁见了都要夸他非凡气度,儒雅风范,其实呢?其实人面兽心,坏到骨子里。
他下车与校长你来我往亲切寒暄,我这还在龇牙咧嘴恨不得下一刻就扑上去撕烂他那张虚伪的脸,一旁同我一起做小姐,不,做迎宾小姐的锦年半点不留情地用手肘捅我侧腰,这下回神,张张嘴,作南郭先生滥竽充数,“欢迎夏先生回母校。”
低头,鞠躬,我认为自己吃了大亏。
夏知秋演技如火纯清,或是他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看都不看一眼就笑着走开。十点半学校大礼堂夏先生要办演讲,勉励学弟学妹们奋发向上。
他走后,自然是一片花痴声。年轻好看又多金,不,用错形容词,何止多金,实质是城中巨富,最炙手可热王老五,姐妹们还不快上,兴许瞎猫遇上死耗子,正好喜欢你这一种。
人人都有灰姑娘美梦,其实都是春秋大梦,推推你早点醒,还要发火闹脾气。可知灰姑娘并不好做,程未再的继母就是好例证,从普通护士到贵太太,也不过是人前风光人后落泪,要教养程未再这么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小兔崽子,还要面对脾气暴躁的丈夫,最可怕是前妻的阴影挥之不散事事处处压她一头,见不见面都要嘲讽她身世凄苦小家子气,永远上不了台面。
但无人可怜她,路是自己选,有钱你就该满足,谁管你历经多少艰难困苦。
说起程未再,他母亲其实是我远得不能再远的表亲,夏家财大势大,总有亲戚来靠拢,八竿子打不着的也想来分一杯羹,倒是他母亲庄子秀那一家很有能力,渐渐也发迹起来。庄子秀与程未再的父亲程洲都是中德混血,相识于柏林,又在故国相遇相知,结婚生子一切水到渠成。
但庄子秀不安于室,程洲出手伤人,最终一拍两散,留下多余的程未再。
锦年捏我一把,好奇问,“你刚才表情怎么那么狰狞啊?跟谁有仇?”
我总不能说我想杀夏知秋,一定被当作神经病,“没事,牙疼。”
锦年转过脸去,像是在生气,“你尽管说谎。”又拉我手往里校内走,“去听极品帅哥演讲,谁还在这喝西北风。”
想拒绝,又拗不过她,只好投降,随大流。
大礼堂已然人满为患,哪还有空位留给劳苦大众,只能靠墙站着,也被推推搡搡挪到靠近舞台位置,听他慷慨激昂谈笑风生,我自咬自己手指玩。
到提问时间当然许多八卦冒头,可惜我对谁都有兴趣,除了夏知秋。这就要转身往礼堂大门走,有人提是否已有女朋友或是心仪对象,女同学们都热血沸腾,夏知秋给出的答案出人意表——暂时没有,刚被拒绝,但不放弃。
又是一阵欢腾,有人问是谁,他笑,并不拒绝回答,自信满满说:“等到结婚登报,人人都会知道。”
如芒在背,不由得加快脚步,只想快一点逃离他视线所及。
我只当自己自作多情,人家说的怎么会是我,也千万不要是我。
室外空气新鲜,方才的阴霾尽数散去,心中轻松许多,夏知秋的秘书许容在外举着电话忙碌不停,我闲得慌,找一处空旷无人的实验室发呆发傻。
有时问自己恨不恨,恨夏凝霜或是恨夏知秋?余下只有茫然,不知答案。
他进来,竟连脚步声都没有,但也许是我冥想太深而未察觉,一回头被他单手制住,轻轻松松手腕就被死死扣住,腿也被压紧,他低下头便吻,唇重重碾过来,薄荷糖的味道侵入口腔,清冽甘甜,我企图蹬腿反抗,但夏知秋是谁,实战经验丰富,本身身体上已占强大优势,我又岂是他对手,都是徒劳,最后的防线是要紧牙关不松口,但到此为止,他不再入侵,只是含着我的唇,眉眼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