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伯伯,”丛暮看着照片上丛安新意气风发的脸,轻声说,“我最近常常回想过去的事……我知道我应该放下过去往前走,可是我心里不能放过我自己,总是自我折磨一样翻来覆去的想,我一直,一直想知道,我叔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霍松凯听闻这句话,按着眉头沉默了许久。
丛暮见他嘴唇动了动,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霍伯伯,你知道对不对?我叔叔真正的死因?”丛暮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用力得甚至有些泛白,“我出国后曾与你通话,你说事情也许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你当时是什么意思?你是猜测还是有了证据?我,我想我是有权利知道真相的,你放心,无论,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我都能够承受,我答应过叔叔,我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暮暮,我知道你这次来,一定会问这个问题,”霍松凯苦笑,“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你说的对,你有权知道真相,但是……有时候一无所知的人会活得更快乐。”
“快乐?”丛暮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眼睛里却全无笑意,“我这样活着,行尸走肉一样,没有爱和恨,也感受不到快乐和痛苦。我还活着,只是因为我不能死。”
霍松凯猛地抬头看他,那目光非常讶然。
丛暮缓慢开口:“霍伯伯,你还觉得我不知道真相会更快乐吗?”
“……我怕我若是就这样告诉你,他日我们在地下相遇,安新要责怪我。”半晌,霍松凯艰涩地道。
他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动容,连眼底都仿佛隐隐浮起一层薄雾。
他黯然沉默了很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轻颤:“罢了,你已经是大人了,安新那么疼你,他若地下有知,也不会忍心看你整日为此受折磨……”
霍松凯闭了闭眼,缓缓道:“你叔叔,本来就不想活了。”
丛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像是被抽去氧气一般惊骇不能言。
“你叔叔去世后,我同你一样,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也觉得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也许是王德远,也许是派系中任何有能力这样做的人。”
“我拖了很多关系,想查看事情发生时的监控录像。如果真的有人做了局,那么监控录像一定会被立刻销毁,所以我当时很着急,也根本无暇顾及你,连你偷偷跑到英国去我都一无所知……”霍松凯叹气道,“你当时还完全是个孩子,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这些年你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全部无从得知,更没有办法在你身边帮衬你……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安新。”
丛暮摇摇头,声音沙哑:“霍伯伯,您别这么说,您为我和叔叔做的已经够多了。当年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所以好坏都是我来承担,我并非不懂得道理。”
霍松凯说:“你当年在英国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联系到了看守所的人,他是我一个兵的哥哥,他当时给我的回复是,监控录像是完整的,没有被人删减过的痕迹。”
“这与我本身设想的不相符,所以我跟你说,事情也许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
“那也并不能,并不能说明我叔叔是……”那两个字在舌尖上滚动了一圈,但丛暮无论如何没有勇气将它说出口,他紧紧握着拳,指尖仿佛刺破了掌心,传来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霍松凯说,“所以后来我想尽办法请人偷录了一段监控录像,当然,这期间犯了一些程序错误,不提也罢。”
“那段录像上,那天……安新吃完早饭后出现了呕吐的症状,他可能感到了强烈的不适,所以一直捂着心脏————这其实是心脏病发作的预兆。但是他呕吐后并没有告诉任何人,”霍松凯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埋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扭头盯着监控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色非常平静,甚至称得上是放松……我将这段监控看了很多很多遍,我看见他返身坐到了床上,细致地将两只鞋整齐地摆放好了————那是我们当兵时的规矩,然后他躺在了床上,仔细地将被子平铺在肩膀以下,一点褶皱的地方都没有……”
霍松凯一字一句地说:“他将手交叠放在胸前,最后朝监控看了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等到看守人员半小时之后进来叫他的名字,才发现人已经没有了。”
丛暮声音嘶哑,激动地争辩道:“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我叔叔的身体一直非常健康,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心脏病,以为只要休息一会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