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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少年 阿苏聿 788 字 2022-11-12

宋敬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语言如此贫瘠:“不会。”

阮鹤年只是侧过头,躺在枕上,平静地扫了一眼木芙蓉:“这或许是我的……最后一个秋天。你记得小学有篇课文吗?史铁生秋天的怀念,我突然很害怕,怕我爸妈也会这样怀念我。”

宋敬原不说话,阮鹤年又说:“你那天看到我哭,不只是因为六一的事情。你知道吗?我觉得对于生死,人是有预感的……像我这样严重的先心病,再怎么样,寿命也不会长。我忽然觉得很遗憾,遗憾来到这个世界才这么短,虽然遇到了很好的一群朋友,却不能和他们一起向前走。”

“也为我的父母觉得遗憾,对不起他们,居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宋敬原说:“别胡说八道了。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发达。再说不是还有换心手术吗?”

“也许吧。”阮鹤年轻声说,“我可能下个星期去上海,会在那里住院。我座位上还有两本书,毛姆的小说,你能帮我送过来吗?”

宋敬原答应下来,阮鹤年闭上眼睛,说要休息了,让他蹑手蹑脚地带上门。

他回到蓬山路,蓬山路空无一人。圆月下寒风乍起,一地枯叶游动。满地树影摇曳,唯他一闲人,对池出神。路拾萤通过了招飞初检,去省会做复检,不在江都。白野川生意上出了岔子,回北京有事。宋山正在三楼擦拭他的宝贝——近些日子,他躲在屋中抚琴的时间越来越长。

古琴幽幽,宋敬原的心也幽幽,心想:人生是否也是这样,合久必分?

然而不等他从生死无常的愁绪中抽身而出,楼上如水的琴声莫名断了。

宋敬原不知为何,心中一紧,起身上了三楼。

宋山竟没有开灯。

师父一人坐在案边,双手扣琴,指肚一道血痕。月光入户,他鬓边白发一缕,微微明亮,盖住了他眼神里的光。

然后宋山笑笑:“还是等到这一天。”他说,“终于看不见了,我觉得一身轻松。”

于是活到十八岁,宋敬原发现他最讨厌的地方是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