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天大概是气极了,又或者对母亲的行为过于失望,总之他搬起餐桌前的实木凳子砸在母亲背上的时候,连眼都没眨一下,眼神冰冷地像是真的要杀了眼前这个为他孕育了一个儿子,并且辛辛苦苦维持一个家的女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结般的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两个中年人,像幼稚的小学生一样扭打在一起,父亲的一凳子终结了这场战斗,母亲凄厉的尖叫了一声,然后疯了似的又哭又叫,“宋钟国,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合着还是我对不起你了?你丢得起这个人,我还丢不起,我们离婚,离婚!这日子我不过了!”
父亲深呼吸了好几次,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在压抑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压抑住,他随手抓过桌子上摆放的水晶花瓶,狠狠地掷了出去,砸在推拉门的玻璃上,双双碎裂,屋子里到处是飞溅的玻璃渣,“好啊,离,明天就离,这破日子还过什么过!”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玻璃擦着宋子言的脸飞了过去,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用手抹了下,一手背的血,又抹了下,血还在往外冒,看着猩红的鲜血,他忽然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力和愤怒。
他大吼了一声,“够了!有完没完?”
然后抓起手边的桌面陶瓷摆件,以一种对抗式的方式,更狠厉地砸下去,看着地面上崩裂的陶瓷碎片,仿佛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快感,毁了吧!都毁了吧!
他砸了一个格子架上的东西,古玩,摆件,相框,通通砸个干净,听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感受着碎片割破皮肤的痛感,竟有一种悲哀的快乐。
“够了吗?不够接着砸啊!别停,接着砸,日子别过了,煤气罐开开,关上窗户,一块儿死吧!”他的声音带着愤怒,远处墙面上的镜子能倒映出他的脸,怒目而视,眼底猩红一片。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要疯了,或许已经疯了。
母亲似乎被她吓到了,脸色苍白地愣在原地,后来抱住他,开始放声哭泣,“子言,对不起,妈不是故意的。”
那天父亲摔门而去,从此再也没回这个家,屋子里狼藉一片,到处是残渣碎片,放眼望去,像是灾祸现场。
原本温馨的家,变成了修罗场,是谁的错?他想来想去,只觉得头痛欲裂。
母亲还在哭,他蹲在地上,捡着刚刚摔碎的相框里夹着的照片,他和父母的合照,还有他和唐瑶的合照,他左手拿着一家三口的合照,右手拿着和唐瑶的合影,觉得世界在这一天分崩离析,像这一屋子的碎片一样,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母亲突然发疯,从他右手里夺过照片,撕成碎片,放在脚底下踩,“都不是好东西,都不是!”
他没有吭声,他知道母亲在发泄不满,她在迁怒,作为一个骨子里传统又保守的女人,她的反抗显得悲哀又可怜。
宋子言觉得难受,整个人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痛一波一波地袭来,像浪潮一样翻滚着把他淹没,他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母亲哭累了,趴在沙发上,他坐在一边儿,仰着脸靠坐在那里,他在想什么?什么也没想,大脑奇怪地一片空白,心口也空的像是被人剜走了心脏。
过了很久很久,他说,“妈,求你别把这事儿告诉唐瑶,如果唐姨不说,我希望不是你告诉她。”
母亲直起了身,因为背部的疼痛而弓着腰,眼神狠厉地盯着他,咬着牙,“你跟你爸一个德行!”
母亲看着他,像看一个混蛋,一个白眼狼,他或许应该安慰母亲,可他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一片虚无的空气,又重复了一句,“妈,我求你!”
那天他跪在地板上对着母亲发誓,从今往后,和唐瑶不再有半点儿联系!以母亲的缄默为交换。
其实完全不必,他的理智在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他和唐瑶,彻底完了!
往事一幕幕,像是梦境的残片,已经拼凑不起来了。
第二天父亲派秘书过来,请母亲去民政局,那天早上下着雨夹雪,天灰蒙蒙的,母亲穿了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因为彻夜未眠,眼眶泛着浓重的黑,整个人憔悴的像是赶着去赴丧。
他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往下看,秘书替母亲撑着伞,她面无表情,昨夜的歇斯底里的女人仿佛在这个清早死去,只剩下一具坚硬的躯壳,从此无坚不摧。
宋子言只冷漠地看着,没有下去拦,像是看一出事不关己的闹剧,仿佛赶着去离婚的不是他的父母一样。
这一幕仿佛已经在潜意识里发生了很多遍了,父母的结合是联姻的结果,结婚之前甚至只见过一次面,在一场宴会上,隔着很大很大的圆桌,两个人坐对面,有长辈向母亲介绍,“那是宋司长的儿子!”母亲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根本没想到那是一场相亲宴。